思慕书斋 > 科幻小说 > 明月席地而坐 > 第255章 仙君
俗话说得好,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徐阆还在纠结该如何跟白玄开口,三青仙君便如约而至了。

再次踏足大雪遍布的昆仑山, 垂眸遥遥一望, 目光所至,尽是白茫茫的一片,寒气弥漫,水珠凝结而成的冰花缀在树梢间, 像是迎风而动的铃, 将所有的声响都掩埋。

三青仙君看了半晌, 略显稚嫩的脸庞皱起,露出了一个不符合他外表的严肃神情。

他没急着喊徐阆,而是望向了昆仑正西一角,意念微动, 唤道:“玄圃仙君?”

对方没有让他等太久, 很快便回应道:“三青仙君,此次是来找徐阆的?”

声音是一贯的冷冷清清, 和平日里没有太大变化, 和这昆仑难以消融的冰雪无异。

“昆仑的灵气,好像不太对劲。”三青仙君抬手抚弄空中游动的灵气,丝丝缕缕, 游得极为缓慢, 而且颜色浅淡, 和往日全然不同,几乎要消散,以玄圃堂那附近的灵气最甚,“难道是古藤出了什么岔子吗?我没有感觉到它的气息——你难道将它连根从阆风岑取走了吗?”

“仙君多虑了, 不过是我最近公事缠身,又常染怨气,心绪浮躁,所以想在这大雪之际,借昆仑的灵气打坐静心而已。”白玄说道,“我现在已无大碍,过一段时间就能恢复了。”

白玄能令月宫选中,而且又是裁断善恶的处刑者,身兼数职,只要他不想说,有意去隐瞒,纵使三青再如何想要从这场大雪,还有逐渐停滞的灵气中寻到点蛛丝马迹,也基本上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了,他这么想着,心中叹息,不再追问,却将此事暗暗记在了心中。

“我的底蕴比许多上仙都要差,更比不上玄圃仙君。”三青仙君说道,“唯有阵法一事,若我称第二,则无人敢称第一,仙君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一定会鼎力相助。”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白玄说,“不过,玄秀殿下那边应该就够你忙得焦头烂额了。”

一说到这个,三青的脑袋就隐隐作痛。玄秀仙君是西王母与帝君膝下的第九子,和他关系熟络,他跟随西王母已有几千年,而玄秀仙君不过一千来岁,可以说,这位殿下几乎是他一手带大的,两人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私底下都是直呼其名,如长辈与晚辈,又如友人。

“没想到,连你这个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神仙,竟然也知道此事了。”三青无奈道。

这位玄秀仙君,生来便与其他神仙不同。他生于阴阳分割之时,体内的灵气充沛纯净,但也极其容易招来污秽之物。于是,在他诞辰之际,帝君便炼了一面方镜,巴掌大小,能抵御邪气,起到庇护的作用。自那以后,殿下将这镜子日日携带,几乎从不离身。

阴与阳共生,黑与白并存,有光必有暗,这天地间的万物都无法避免。

包括这漫天的诸仙。

有灵气,必有邪气,灵气越浓厚纯净,邪气越深沉阴晦。

自天上浮,自地下沉,从开天辟地之时,就有一株古藤在昆仑扎了根,它是唯一能够将邪气吞噬的生灵,大部分神仙身上的邪气都系于其中,被它吸收,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于是,东华帝君便先后派遣了三位仙君,守在那座连通仙凡两界的昆仑山上。

阆风仙君负责看守古藤,必由心思纯净的神仙担任,否则容易被那些邪气所侵蚀。

然而,借助古藤来吸收这天宫的邪气,并非一劳永逸之事。

随着古藤的力量逐渐衰退,天界仍然出现了被邪气所吞噬的神仙。天地的法则向来都是公平的,给了凡人短暂的寿命,也给了凡人选择道路的权利,给了神仙漫长无尽的寿命,也剥夺了神仙选择道路的权利。一旦有神仙被邪气所吞噬,神魂尽失,全然没有转圜的余地。

帝君下了死令,若有神仙误入歧途,便会被这天庭诸仙围剿。

所以,有想要借此逃往人间的,有想要借此取走古藤上凝聚的邪气的,无论是前者或是后者,总归那些被邪气冲昏了头脑的神仙,都像是受到什么引导一般,往昆仑奔逃。

紧接着,在阆风仙君之后,帝君又在昆仑山上设立了玄圃仙君一职。

善恶,由玄圃仙君来裁断,由他手持镣铐,由他手握沾满鲜血的刀,他来成为处刑者。

玄圃仙君常年与污秽之物接触,为了防止他沾染邪气,帝君挑了那位从开天之际就存于世的利刃作为束缚他的镣铐——尽管无人提及,不过所有神仙都明白,这天宫中,虽然破军星君已是无人能敌,可若是那柄兵器想动真格,破军星君大抵在他手底下走不过百招。

实际上,三青是明白的,昆仑仙君和玄圃仙君,理应是互相制衡的关系。

正是因为昆仑仙君的实力登峰造极,被邪气所吞噬后,所造成的影响就越恐怖,帝君正是忧虑这一点,所以才将他安排到了昆仑仙山,也好让玄圃仙君时时刻刻监视他的行踪。

为什么古藤如此重要,昆仑却只有三位仙君?这个问题其实很好回答。

古藤并不是众仙想象中的,能够净化天地邪气的神圣之物,恰恰相反,它吸收邪气,是因为它本来就是孕育在邪气中的生灵,许多定力稍逊的神仙,只需要一眼,就会堕入深渊。

所以它必须要留在昆仑,留在这个天界灵气最充沛的地方。

就连三青仙君自己,都不敢保证,他看见那株古藤后会不会因为一念之差而堕魔。

没错,堕魔。所谓的仙,和所谓的魔,其实根本就无法分离,在他们眼里,这就和“凤凰”、“麒麟”这些词一样,凤与凰是同类,麒与麟是同类,而仙与魔,归根结底也是一样的。

每当出现新生的神仙时,西王母便编织命格,将邪气渡往昆仑,理应是如此的,而三青之所以要说“大部分神仙身上的邪气都系于古藤”,是因为,那位九殿下就是个例外。

他的邪气与灵气相连,无法斩断,所以帝君才会耗费了心血,炼镜,令他随身携带。

然而,随着年纪的增长,玄秀仙君的灵力越发深厚,连那面镜子都只能勉强令他保持理智,邪气时时刻刻妄图吞噬他的神魂,他向来是笑盈盈的,近来却萎靡不振,愁容满面。

除了九殿下之外,漫天星宿,那数百名星君的命格相连,由破军统领,与昆仑无关。

三青想着,皱着眉头问道:“玄圃仙君,你确定徐阆可以胜任阆风仙君一职吗?”

尽管天界平静了太久,许多神仙都已经习惯了这种平静,但也有一些目光仍然死死地粘在阆风仙君的身上,这也是西王母令他盛情邀请徐阆参加宴席的原因,三青想,阆风仙君一职实在太过重要,稍有差池,便会引得天界动乱,他不了解徐阆,故而心里有些忧虑。

白玄说:“他可以。”

既然他这么说了,三青听罢,颔首示意,便不再叨扰白玄,穿过阵法,落在了阆风岑。

一眼望去,裹着银霜的草木葳蕤,明显和玄圃堂、昆仑宫都不同,即使大雪如鹅毛,这阆风岑中却仍有一股鲜活的生机,三青踏过蜿蜒的石子路,道路的尽头,一树繁花在冬日里开得压弯了枝头,身着青衣的阆风仙君就坐在门前,手里抱着个暖炉,睡得昏沉。

他披着厚厚的外袍,整张脸都快缩进毛绒绒的领口中,袍角落了一截在地上,枝头的繁花被冰雪压得向下坠,纷纷扬扬,埋进他衣袍的皱褶里,拓成一弯弯逶迤的山川河流。

“阆风仙君。”三青轻声唤道,走过去,登上石阶,徐阆还没醒,于是他弯下身子,感觉到怀中的暖炉仍有余温,徐阆是穿了好几件儿衣服,生怕被冻着似的,“这么怕冷吗?”

徐阆的脑袋逐渐偏离了椅背,往下沉去,三青眼睁睁看着他猛然醒过来,躲闪不及,被他的头撞了一下,牙齿一合,舌尖被咬得渗出了血,一股腥甜的气息霎时在口中弥漫开来。

三青捂住唇齿,徐阆捂着脑袋,皆是倒吸一口冷气,场面端的是有几分尴尬。

本来该是三青更疼,徐阆却神情恍惚地缓了很久,再次看向三青时,他眼神复杂,目光在他下颚处流连,虽然赶紧对这位仙君道了歉,但徐阆仍然很好奇他的骨头怎么能这么硬。

三青仙君摆了摆手,袖中的铃铛随着他的动作响了起来,叮叮当当,清脆悦耳,敲起一片风雪,他俯身接住那个从徐阆的臂弯中滑出来的暖炉,问道:“阆风仙君既然如此怕冷,为何还要坐在门前?是早就知道我要来,还是想趁着清闲的时候观赏这山中景色?”

“两者兼有。”徐阆从三青手里接过褪去热气的暖炉,说道,“此前我在日神那里听说了宴席的事情,上次我不是腾不出时间么,就想着这次仙君大概会来邀请我,看来我没猜错。”

三青很轻地笑了,从袖中取出一枚玉髓,递给徐阆,“我此次前来,确实是为的这个。”

他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多管了闲事,等徐阆将那枚玉髓翻来覆去地摆弄了一会儿后,斟酌着用词,开口问道:“仙君……近来有没有觉得玄圃仙君哪里不太对劲?”

徐阆的心猛地一跳,立刻记起武筝的那句“若是白玄也陷入癫狂,就将由这天庭诸仙来处刑他”,又念及三青仙君是西王母膝下的使者,便顺理成章地对白玄起了恻隐之心,一边打着哈哈,试图将这个话题糊弄过去,一边下定了决心,要去找白玄问个明白。

至于武筝要他尽量不要接触白玄,徐阆想,实在不行,他就去求梁昆吾跟他一起去。

作者有话要说:  江西民间传说:

相传西王母第九子玄秀真人飞跨白鹤,翩翩而至,筑坛山上,镌有"以祭灵仙"四个大字,前人诗赞:"共说西王母,有子跨鹤来。山深藏窈霭,林静长莓苔。丹灶泥封旧,元坛劫木灰。莫云仙迹幻,咫尺有蓬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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