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道探问之声响起，先前对其紧追不舍的道灵子在沉默十数息后突然轻声一笑。
“喏、前辈已经编好了说辞？”
冷道嘴角亦是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既然天道者认为本尊是在暗编说辞，又何苦满怀期待之心？”
道灵子不慌不忙的说道，此言一落，冷道呡起的嘴角稍作停滞，紧接着则是不置可否的轻耸着肩膀。
“天道者认为本尊身怀何方气运？”
道灵子并未着急回答冷道的问题，反是顾左右而言他的轻问道。
“这个…前辈想来与东皇太一差之不多吧，东皇太一掌控着源域的霸道气运，而前辈则是固守道灵山脉的整体气运。”
“简单来说、如若前辈身处道灵山脉，凭借画地为牢的能耐，东皇太一甚至是幽府之主奈何不得前辈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出了道灵山脉…前辈无异于俗世常人，甚至连那些手里拿着䦆头的黎民百姓都能撵着前辈，对么？”
冷道沉吟片刻后答道。
“一半一半、”
冷道话落，道灵子啧了啧嘴。
“出了道灵山脉，本尊确乎与芸芸众生毫无所异，不过就算本尊折损于世俗之中，却依旧是不死不灭的存在。”
被柔光笼罩着的棋盘对面，道灵子的声音突然变得玄异起来。
“本尊的肉体与灵魂之力会在道灵山巅之上完美重生。”
“不可能、”
道灵子前言刚落，冷道蓦地果决否认道。
“不要说一方天地的气运无法守护前辈的肉身和灵魂之力永存，就算是掌控魔道意志的幽府之主撑死也不过百万载寿岁。”
“看来…前辈依旧以为晚辈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冷道轻飘飘笑道。
“哦~是因为外面那位魔道千金是魔道第九任幽府之主离天的女儿？”
道灵子的笑声愈发诡异。
“是的、所以前辈这个葫芦药卖的并不好。”
摩挲着下巴，冷道在回答道灵子的同时并不觉得自己所言有什么漏洞。
按照源域历史进程来看，掌控魔道气运与意志的幽府之主乃是百万载替换一任，而说离倾影之父离天虽然已经掌控魔道百万载之久，可因为生死泉的原因，离天再掌魔道百万载意志也无人敢多说什么，而且魔道上下一心，可巴不得离天能够继续成为他们魔道的支撑。
诚如离倾影所言，若非第一任幽府之主幽对魔道具有开创性意义，离天对魔道的贡献早已超越了幽，这位主宰、亿万魔民可舍不得让其按照祖训规矩替落下去。
可离天只是魔道历任九大主宰中唯一借助生死泉而存在的特殊之人，这也算不得违背天地气运所要印证的轮回交替。
百万载之后，离天同样会神归天地。
连这样一位掌控着源域近乎一半意志的强者都无法更改的宿命，只占据一方天地气运的道灵子如何改变得了？
“可本尊要说…本尊乃是源域正道意志的掌舵者呢？”
倏尔、道灵子飘乎落下一言。
言落、冷道如聆幻风，又如闻惊雷，那张坚毅俊朗的脸庞就这样一寸寸呆滞下来。
道灵子是源域正道意志的掌控者？
这、
“怎么？天道者觉得不可思议？”
在道灵子一眼将冷道震的连呼吸都变成阵阵风声雷鸣时，道灵子于百息之后又打破了这里的压抑气氛。
“现在…本公子好像明白先前先前前辈与那个老混蛋所言了。”
道灵子声音响起后，又是沉默片刻的冷道这才抹过额头上的冷汗，唏嘘出声。
难怪先前这位虚无缥缈的道灵子会说出东皇太一并非源域正道意志的真正人选，难怪九天之上的那个老混蛋会说出正道意志或凝实质、或飘于虚无皆是可行这样的话，也难怪道灵子能一眼看透离倾影周身萦绕着魔道意志了。
感情源域正道意志竟是在这尊冥休者身上。
“不过晚辈还有两道疑惑。”
“第一、源域正道意志不该是由那个老混蛋所掌控么？”
“第二、就算前辈是正道意志的掌控者，依旧无法做到不死不灭吧，据晚辈所知，溯古至今、好像也只有那个老混蛋的存在寿岁是个谜团吧。”
冷道真要是接受道灵子为正道意志掌控者也并不是那么难，毕竟种种玄象发生在眼前也由不得他再反驳，只是围绕在这之中的谜题又令他颇为好奇。
“天道者倒也是万变不离其宗，既然如此，本尊今日将天道者邀请至观中、自会将所知尽数相告。”
道灵子清幽叹了口气。
“严格来说、本尊是正道意志掌控者不假，可按照资格、正道意志始漂浮在天地之中，之所以聚于本尊之身，乃是因为吾主高看、方才助本尊一指之力。”
“一指之力？”
听到这番说辞，冷道颇为不解。
“对、一指之力，当年本尊博览群书也只是粗略感应到道灵山脉气运，可心视世界之中，吾主仅是一指便号令正道漫漫意志汇聚于本尊之身。”
道灵子解释道。
“是探出白霞的玉骨手指？”
冷道顿然挑起眉头。
“对、”
道灵子再度承认道。
一字答过、冷道忍不住口舒浊气，现在他也算是明白道灵子为何会称呼那个混蛋为吾主了。
“至于不死不灭…乃是本尊与吾主有过约定。”
而在回答冷道第二个问题时，道灵子的答疑之声似是有些许亏欠之意波动而起。
“本尊曾答应过吾主、尽所有可能维持源域正道的意志与气运，可是…遇到天道者后，本尊却食言了。”
“食言是因为本公子的出现？”冷道沉沉道。
“是本尊为天道者打开了这道意志之门。”
棋盘对面那位无上大能此刻大抵是在摇头，自嘲一笑后这位强者的声音愈发低弱。
“按照约定、只要本尊未曾卸下正道意志掌控者这一职位，吾主便可保证本尊成为不死不灭的存在。”
“可五十万年前、在本尊即将崩坏时，本尊却拒绝了吾主重新为本尊塑造肉身的好意。”
“为什么？”
冷道的好奇逐渐浓郁。
按说道灵子乃是自道灵山脉成长，他自身的气运已经与道灵山脉紧紧相连，这也是为何这位无上大能除了道灵山脉后会与一位俗世百姓毫无两样的根本原因。
纵然掌控源域意志、可意志属于他半路借来的势，唯有这道灵山脉才是他实打实的主战场。
但不管怎么说，能够掌控半城源域的意志，道灵子便是与幽府之主平起平坐的无上强者，这种耀眼的身份与绝对尊崇的地位难道不是他想要的？
“太累了、”
继先前道灵子出言‘太难了’之后，这位大能这样回答。
“世人只知道灵山内存有传说，却并不知晓本尊已经在这里守护了源域百万载，这把百万载之中，本尊感应过源于形形色色的人物，上至实力踏过无始天品巅峰的绝世强者、下至丝毫不懂武源修炼的农家稚童。”
“见得多了，心头积压的淤积也就越来越多了。”
言至此刻、道灵子随即浅嘘出声。
“其实、五十万年前本尊拒绝了吾主好意后，吾也已经然明白了什么。他同样没有再强求，只是说希望本尊能够以冥休之态走完这最后一遭。”
“可就是遇见了吾主之子、本尊却连最后这十万载也无法再坚持了。”
“又或许、本尊其实早就没有坚持下去的必要。”
对于一位守护着源域正道意志的强者来说，说出这样的话终究难免逃兵之意，可是…从一开始，他道灵子都高估了自己的决心，高估了自己可以永生永世守护源域正道的决心。
曾经的意气风发与豪情壮志随着岁月的消磨、随着太多是是非非、风雨飘零的摧残，那份儿坚决让他在苦苦坚持了百万载之后便选择了放弃肉身。
百万载很漫长、如魔道自太古末期与荒古初期交替之际以星星之火之微光到如今现实源域成为这片天地的三大种族之一，也才历经了九位各自掌控百万载之久的幽府主宰。
喏、尤其这个时代的第七任幽府之主连百万载都未曾坚持下来便将幽府之主的位子传给了离倾影的师公。
可百万载又太过短暂、与浩漫源域正道与泱泱魔道的气运相比较，百万载又算得了什么？
他终究成了逃兵、成了那个他在一百五十万年之前最讨厌的失败者。
“这个…这、这都是那个老混蛋施加在前辈身上的压力作罢，毕竟…他好像很喜欢安排别人的命运。”
如是说着、冷道鼻息忍不住重重一哆。
“唉~”
道灵子的叹息声则是越来越重。
冷道也听得出来，道灵子的叹息并非受他这一言影响。
算上肉身与灵魂冥休守护源域正道的时间，道灵子已经存在于这片天地一百五十万年，这一百五十万年中，作为天地之中实力最为恐怖的一对主仆、这二人究竟经历着怎样的心境变化，远非他一个外人三言两语能够道的清楚。
尽管在血缘关系上，他是个那个混蛋的儿子。
道灵子沉重的叹息声落止、这座道观纯粹黑暗的内部空间一时间更显死寂，窒息一般的冷寂气息让得冷道连筋骨都逐渐麻木起来。
“喏、这么一说、晚辈方才明白前辈是真的知晓晚辈所来之意咯。”
实在不愿在这种落寞的气氛下佯装安稳而坐，冷道一笑后将这种快要冰封的气氛打破。
“自然如此、”
冷道率先出声，道灵子也是从某种说道不明的悲意中回过神来，算是附和了冷道一句。
“那本公子要说…这份儿担子本公子可接不了，但这种手段却是本公子所需的呢？”
“前辈可不要及早拒绝，毕竟那个老混蛋也说了正道意志或凝实质、或飘于虚无皆是可行这种话。”
“他好像也打算让本公子担这一趟子事儿。”
冷道嘴角勾起，如此对道灵子答道。
“有何不同？毕竟天道者可是吾主之子。”
道灵子既然会让冷道踏入这道意志之门、自然做好了应下冷道各种要求的准备，而且按他所想，冷道虽是拒绝之意，可在外人眼中又是一致之举。
“有何不同？不同之处可大了去了。”
冷道闻言，傲然一笑。
“本公子既为天道者，此生必受苍天诅咒，可若是本公子能够在前辈这里请教到掌控气运的手段，怎么说也算是顺应了苍天的心意。”
“且不说此事能否让本公子与天道之争有所缓和，可但凡有所缓冲，本公子岂不是多一线逆天改命的机会？”
“相较天道逆行、他炎天之主亦是本公子所踏之路的垫脚石。”
“这才是区别。”
踏父之名、他才是真正的天道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