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追讨战利品的大友家足轻纷纷撞上了平着端出的长枪,在他们将要倒下的时候脸上还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在付出五六名足轻的伤亡后大友家的士兵们终于发现了势头的不对,他们的脚步也逐渐减缓,重新拾起放松的警惕,但是大友家的足轻们也并没有马上出击,而是围着这个未知的圆阵兜起圈子来。

藤平又八是大友家臼杵监速手下的足轻大将,他已经经历过大小战斗二十余场,已经是个经验老道的军人。正因为如此,臼杵监速才让他做这次突击的前锋。他已经感觉到了军队追击速度的滞停和最前线几个端着长枪犹豫不决的士兵。他快步向前走,然后就看了这个孤军中的圆阵。

他首先感到惊奇,一般的足轻在撤退中很快就会丧失斗志,然后只要像割韭菜一样收取他们的首级就可以了,居然还有人敢组织抵抗。而后他的嘴角浮起一丝轻蔑的笑,纵算组织起了抵抗,这一点兵力也不能改变什么,只要让他们伤亡上二十几人,他们也会支撑不住而变为自己刀下待宰的羔羊。他一挥刀,下达了命令:“包围他们!”

凌云之在阵中心大口大口喘着气,他的心也已经悬在了嗓子眼,他也并没有十足的胜算,只不过勉力支撑下去就还有活下去的希望,而撤退必定是死路一条。竹原秀明站在他的身边,他没有任何的战斗经验,他结结巴巴的问凌云之:“我,我该怎么做?”

凌云之听到竹原秀明的话,忽然想起四国的枭雄长宗我部元亲初阵的故事。长宗我部元亲的初阵是在二十二岁,战前他还不知道如何运用长枪。尚不知道如何用长枪突进的元亲向家臣秦泉寺丰后守秦惟请教,秦惟告诉他:“只要把目光和枪尖连成一条直线,然后不怕死地向前冲就可以了。”凌云之定了定神,向竹原秀明回答道:“你只要把目光和枪尖连城一条线,向前突刺就可以了。”

藤平又八的队伍已经将凌云之与陈贵团团围在中央。凌云之已经可以看见藤平又八那狰狞的笑,他的的眼睛死死盯着藤平又八手中举起的长刀,只要这长刀挥下,大友家的足轻们就要开始进攻了。

“进攻!”一瞬间,藤平又八的长刀如同闪电一般劈落半空,大友家的足轻们大声吼着冲了上来。

“不要慌!”凌云之努力让慌乱的士卒安静下来,松浦家足轻失魂的表情与来势汹汹的大友家足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长枪斜放!对准敌人的喉咙!”凌云之传达着作战的方式。

日本战国的长枪足轻的作战方式不是单纯的平刺,?他们将枪兵组织在一起形成严密的枪衾,通过挑打的方式来打乱敌方的阵型,然后在进行突击来消灭对方。一般阵型一被敌方打乱,足轻就会丧失斗志而逃跑。

凌云之深知这一点,所以他让足轻将长枪斜放至四十五度角,枪口对准敌人的喉咙。现在只能追求一击必杀,如果让敌人挑散了阵型,那他们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大友家的足轻嚎叫着冲了上来,凌云之甚至能看清楚他们因为过度大叫而扭曲的面孔和嘴里溅出来的口水。

两军相距已经不足三米,大友家的足轻也为了挑打将长枪举至了额头。

“第一排!突刺!”凌云之的命令一下达,陈贵的部队已经大喊着将长枪刺了出去。

“噗————”大友家的阵前顿时溅起来阵阵血雾,被刺中喉咙的足轻顿时丢下了举在半空中的长枪,双手捂住喉咙痛苦地扭曲着死去。虽然也有不少人长枪刺空,但这一击已经讨取了敌方十五人左右。

这一枪虽然让大友家的足轻神情一凛,但他们还是悍不畏死地冲了上来。第一排的长枪队还未把枪全部拔出来,对藤平又八而言这是最好的冲散敌方阵型的机会。

“第二排!突刺!”凌云之一挥长枪,自己也向前刺去。

“噗————”空中再度扬起血雾,大友家的足轻眼睁睁看着长枪的枪头洞穿了自己的喉咙。趁着第一排拔枪的空档,第二排的枪兵也在再度出枪。大友家的足轻们来不及反应就已经委顿着瘫倒在地,围绕着这个圆阵的大友家足轻的尸体重叠着,正如同龙造寺家的家纹“十二日足”。

竹原秀明也讨取了一名大友家足轻,看到血花飘出来的那一刹那,他的胃紧缩在了一起,他的喉咙如同被烈日暴晒那样干燥,他呕了几声却什么也没有呕出来,他的手臂如同机械一样保持着握枪的姿势,一动也不敢动,所有人都是一样,尽管恐惧的心情已经占据了内心情绪的大半,但谁也不敢动,他们也明白,听从凌云之的命令才是活下去的唯一途径。凌云之的队伍已经讨取了将近四十名的大友家足轻,而自己这边只有一名因长枪脱手而被刺死的士兵,几名被挑打的足轻都只受了些轻伤。

藤平又八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的精神已经有些恍惚,这怎么可能?短短不到三分钟的时间他的部队已经付出了将近四十名人员的伤亡,受伤的哀嚎声一遍一遍地在耳边回荡。大友家足轻当初彪悍的神情也已经变为了畏惧,他们缩手缩脚再也没有人敢上前,他们麻木的来回转变脚步,但是却没有人敢再次进攻。

“随我来!”藤平又八用尽全身力气嘶喊着,他的面目已经狰狞不堪。在这样下去他的部队就要崩溃,他必须尽快巩固士气。他决定自己带头冲锋,只要冲开一个口子,这场战斗就是他赢了。现在只有自己能砍开这个像龟壳一样的圆阵,从一介足轻到做到足轻大将,他对自己的武艺有着十足的把握。

“嗨!”被藤平又八所带动的足轻又向潮水一样冲过来,他们恨不得咬碎了牙齿,他们的士气已经在崩溃的边缘,这一突击完全是又藤平又八鼓动起来的,这就是藤平又八的部队所做的最强的一击!

凌云之此刻已经有些冷静,他明白这一轮已经是敌人最后的决死冲击,现在所需要的,也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全体突刺!”凌云之大声吼道,第一排第二排的足轻同时出枪!圆阵犹如一朵向日葵刹那间绽放!

藤平又八冲上阵前,他灵敏地一摆头就避过了第一排朝向他的长枪,同时他的刀也落在了那名足轻的脖颈上,一颗首级迅速飞起,鲜血洒满刀身,藤平又八狞笑着,他已经锁定了下一个目标。这次还是我赢了!他的心里默默响起了一个声音。长刀挥出,却脱手斜落在地上,藤平又八惊讶的看着这柄曾随他斩杀无数敌人的长刀,随后前胸传来一阵剧痛。趁他挥刀的那一刹那,在他斜下方的竹原秀明已经将长枪从腋下穿到了他的前胸。

藤平又八诧异的神情随后就扭曲起来,他的眼神已经犹如厉鬼,他死死瞪着竹原秀明,而竹原秀明惊慌地摇着头,脸色变得惨白。藤平又八蹒跚着向前走了两步,伸出沾满鲜血的双手想要掐死竹原秀明,却止不住从口中吐出大团大团的血沫。凌云之微微低头示敬,随后腰间的长刀抽出,一刀斩断了他的首级,藤平又八的身体晃了两晃,随即如巨石一般“嘭”地砸在地上,飞起的首级中眼神仍是不甘。

“藤平、藤平大人被讨取了!”大友家的足轻顿时响起撕心裂肺的喊叫,圆阵犹如吞噬人命的怪兽,他们再也顾不上其他,拼命向后逃去,反而冲撞了大友家前来增援的足轻第二阵。

“呼。”凌云之松了一口气,冲在最前面的藤平又八的部队已经被击溃,料想大友家也没有想到,就算其他部队想要包围自己也需要运动的时间,可以安全撤退了。

成松信胜已经将松浦家剩下的残兵编入了龙造寺家的部队,准备就地发起反攻。

“支起竹把!铁炮队准备!”成松信胜挥起军配,铁炮队和弓足轻也已经来到阵前。铁炮队点燃了火绳,准备射击,弓足轻也把箭搭在了弦上。

“等一下!”小川信友在马上半直起身子,将手搭在额前遮住阳光:“还有松浦家的残兵在往回撤退!”“不必管他们了。”百武贤兼冷冷地说道:“这可能是大友家的阴谋,如果我军的阵型被冲散,那就很难组织起来了。”“这、难道不管他们了吗?”小川信友有点为难,“一并射杀!”百武贤兼斩钉截铁地下达命令。小川信友抿了抿嘴,扬起手中的长刀,却迟迟没有挥下。松浦家的残军离龙造寺家的本阵越来越近,而他们身后大友家的部队犹如一团乌云,黑压压地靠了过来。“你还等什么?”百武贤兼口气中已经有些许威压:“敌人已经快到阵前了!”

“信友,你带五十骑掩护他们撤退。”成松信胜叹了口气,终于下达了命令。“什么!”百武贤兼的脸色铁青:“你知不知道你你在说什么?”成松信胜沉默不语。“救回来又怎么样?他们还能战斗吗!”百武贤兼见成松信胜不发一言,声音也越来越大。“信友,你还不快去!”成松信胜一声历喝。“是,成松大人。”小川信友一挥枪,带走了成松信胜的马回众。

“如果这次我不战死,我会向主公追讨你的责任。”百武贤兼一字一句地从口中挤出。

“如果这次我不战死,我定当向主公请罪。”成松信胜淡淡一笑,对着百武贤兼说道。百武贤兼“哼”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快!!”凌云之大声呐喊,龙造寺家的本阵就在前面了,只要回到龙造寺阵中,他就算成功突围了。但大友家的部队也死死追住不放。“他娘的!怎么像狗一样撵着不放!”陈贵破口大骂道,尽管是他这样体力充足的人,也已经出了如雨一般瓢泼的汗水,凌云之还能勉力支撑,而竹原秀明已经大口大口喘着气,脚步凌乱。

“看!是龙造寺家的骑兵!”陈贵忽然兴奋地大喊。在龙造寺军的阵前,忽然扬起一阵烟尘,铠甲在太阳的照耀下反射着炫目的光。“是小川信友!”随着距离的越来越近,他终于能模糊地看见最前一骑的面孔。随后一声惨叫传来,撤退的队伍中跑在最后面的一名士兵脚步慌乱摔倒在地,随后他便被大友家的乱枪戳死。

“嗖————”小川信友弯弓搭箭,箭矢带着风声疾射出去,大友家的一名士兵顿时捂着眼睛惨叫起来,“快撤!”小川信友挥着手向凌云之示意:“我来掩护!”他一绰手已经拔出了腰间的长刀,带头向大友军冲了过去。小川信友一挥刀削去了一名大友家足轻的半张脸,?他身后的马回众们也纷纷撞到了大友家阵中,大友家的追击为之一停。小川信友左右挥斩,已经杀死了三名足轻。被将军选为亲卫的马回众都是武艺高强,不一会大友阵前就传来惨叫。

“撤退!”小川信友趁着大友家士兵畏惧的空档,一扯缰绳将马调转过来,随后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在阵中砍杀的马回众们听到命令也纷纷调转马头撤了出去。

此时凌云之已经撤到了龙造寺军的阵前。足轻们冲过整齐排列的竹把,立刻脱力瘫软在地,连长枪也握不住。经过剧烈的战斗和长时间的奔逃,他们的精神和身体都已经是在崩溃的边缘。凌云之终于放下悬着的心,倚住了长枪喘了起来。陈贵拍拍他的肩膀,激动地说道:“凌大人,真有你的!没想到我们还能逃出来。”听到这话,跪坐在一旁的竹原秀明忍不住大声喊了起来:“凌大人万岁!”周围逃出生天的足轻被这句话感染,想到这一路奇迹般的逃生,也纷纷喊了起来“万岁!”“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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