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期艾艾的气氛，一下子就变了味道。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各种依赖，随着秦安好的那句请求出口，气氛开始逐渐变得僵硬。
就连她趴在庄司琛大腿上的动作，也变得万分不自然，挣扎了几下，慢慢起身。
就好像被定格了一样，庄司琛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的反应。大概是所有的话语，都被秦安好那一句给堵了回去，就那么僵直着身体，看着对方离开自己。
退到一米远的距离之外，看着她眼底的光芒，连带着脸上的神情，也有了明显的变化。随着那些话语出口，之前的单纯姿态，已经逐渐不见。
就连眼泪，也慢慢干涸，到了最后，已经是一脸的淡漠隐忍。
这样的秦安好，并不陌生。在失去孩子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面，她都是这样的一副厌世脸。
只不过因为这些日子一直没有看到，她要么就是过多的依赖，要么就是恐惧不安，像这会儿这样拥有完整记忆的时候，并没有过。
故而乍然看到她恢复正常，庄司琛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抗拒。
温谨言问他说，是否真的希望让秦安好完全恢复正常。那时候只处在烦躁，和下意识的否认当中，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多想。
可是面对着此时的秦安好，他却觉着，温谨言其实比他聪明多了。
至少，一眼就看穿了连他自己都不愿意面对的内心。
或者，看穿他的人，还有别人，只有他自己，一直自欺欺人。
而且潜意识中，也清楚地听到心底的声音，说着不愿意。
并没有理会他眉里眼里那么复杂的情绪到底代表了什么，秦安好抿着嘴角，暗沉的眼底有幽光几经流转。
一改这些日子以来的迷糊懵懂，她的大脑，前所未有的清晰。
大概是刚才眼泪流淌的太多，已经把脑子里面的水给排出去了，所有被遗失掉的记忆，也悉数回来。
之前的，还有……这些天的。
虽然就连她自己都觉着不可思议，在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之后，竟然还能回归到当初，就仅仅因为不记得，就能免掉那些伤害，骨子里面的绝望跟恐惧，可发生过的事情就是发生过的，每一桩每一件，都在奋力打着她的脸。
懵懂不知的时候还不觉着，就这会儿回想起来，别的不说，单单只是扑在对方怀里哭，就已经是非常的不可思议。
好在，到底是清醒了的。
“我之前说，欠你的两条命，用我自己来还。既然说得出，自然也就做的到。”
一边说，一边翻转着手腕，将上面那道狰狞的伤疤给露了出来。
也不知道是下意识地想着要逃避，还是她迷糊的这段时间里面，真的就天真到了那种程度，对于这样明显的疤痕，居然能做到一直视而不见。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所有的一切过往，都那么清晰地在脑海里面叫嚣着，让她就算是想着要继续装糊涂，也做不到。
这道伤疤出现时候的那种深入骨髓的绝望跟心灰意冷，没有人能比她有更加深切的体验，这会儿即便只是看着，那股子疼痛幽凉，也直往心头窜。
只是心里越是疼，脸上的表情就越是平静。到了最后，甚至都能继续维持着淡定，静静地跟庄司琛对视。
眉眼之间，全部都是让人无法忽视的决绝。
“我既然做的出来，自然就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已经是死过一起的人了，也没有那么多的顾忌。”
“抛开之前的事情不说，我知道你那次针对小阳，还是因为我的缘故。如果你真的就那么恨我，那就杀了我吧。依着你的聪明手腕，我想后续一定能处理的很好，而且，我不会反抗，也不会怪你。”
“只要你记得自己说过的话，放过我的家人就好，虽然我妈或许算不上无辜，可过去的事情，毕竟已经过去了。”
“从你答应我的那刻起，就该做到不再去找她，何况她也受到了惩罚。”
“还有小阳，他的腿已经残废了，而且还那么小，你就当发了善心，做了善事，放他一马。”
“至于我，你要是觉着杀我会脏了你的手的话，我也可以自行了断，绝对不会牵扯到你，而且要是这样算下来的话，其实你也真的不亏了。”
每一件事，每一条后路，甚至是对方的感受，都考虑到了。甚至连他的心态，也有所揣摩。
每一句祈求的背后，都带着恰到好处的卑微，努力不引起对方的反感。秦安好觉着，如今的社会，像她这样善解人意的姑娘，是真的不多了。
静谧而僵硬的空气中，就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
没有挣扎，更加没有任何的起伏。平平静静的样子，好像早就接受了自己口中的事实，异常的淡定。
只是听着她的话，庄司琛的感受，却并没有那么妥帖。脸色是青的，也不仅仅只是被气的。
更加没有想象中的盛怒，以及习惯的嘲讽。
他甚至，都说不出一句多余的话来。
很多的内容都让秦安好替他说了，他还有什么好开口的？也是这些日子精神太过放松，这会儿陡然面对这样的变化，一时之间，他居然就觉着自己找不到合适的表情来应对。
就连迟缓的空气，也让人觉着窒息起来。
那种窒息，逼迫的他就连正常的呼吸，都觉着有些困难。更加别说是视线所及之处，眉眼异常清淡的女人。
她到底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才能在时隔多天以后，继续说出这样的话来？
而他，又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她灰心到没有丝毫求生本能的死寂？
再一次觉着，原来过去的事情，真的是那样的不堪。
僵硬的手指颤了颤，最后还是伸了过去。就在秦安好以为自己估计要引来一巴掌，坦然着表情等待时，对方的手，却搭上了她的肩膀。
然后整个身体就被对方被带了过去，重新按在了他的怀里。
迟来的回应，听上去是那么的干涩。
“你太累了，睡觉吧。”
“……”
仅仅只是因为累了？而且庄司琛……
僵硬着身体，任由被对方拥进怀里而没有挣扎，秦安好神情一片木然。非但没有感觉到任何一丝一毫的暖意，反而觉着心底不断地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