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万米的高空之上，波音737以850公里的时速进入平稳巡航状态。
乔飞将靠窗的位置让给我坐。“体验一下云端之上的感觉吧，但是最好不好试图扮演上帝的角色。”
我把顶在鼻梁上的海豚墨镜摘下，叹一口气：“我就知道你在怨恨我。”
“怎么会，”乔飞靠在椅背闭着眼睛说，“我对你没有意见。男人二十岁难免热血沸腾，眼里黑白分明，胸中侠气激荡，梦想铲除一切不平主持天下公道，如果不这样，他就太没志气和良心了。”
这话我喜欢听，虽然讲这类话的人自觉站到了老师位置上，乔飞还有一句补充：“如果过了三十岁他还这样，那他就太没头脑了。”
我想想自己的年龄，决定拍拍马屁。“乔哥，你每句话别都那么深邃好不好，让人无法不崇拜。”
“去你的，我只接受美女的崇拜。”乔飞嘴角显出往日随意的笑容。
隔了好久，乔飞闭着眼睛又说：“人性的东西是不能考验的。你出手太重，会把她吓着的，她还年轻，没见过世面。”
乔飞这番话，如果淼淼听见，定会感动的泪流满面趴到乔飞怀里哭死。乔飞根本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只把责任归到了人性。
我既感动又有点受折，感觉自己赢的比分打了折扣，不服气地反驳：“真金不怕火炼，能熔化的都是杂质，丢了不值得可惜。”
乔飞摘了眼镜放进口袋，耐心与我普及常识：“黄金的熔点是1046摄氏度，没有物质能够不化，只是温度不够高。人性如果反复试探，你将会收获一片绝望。”
我反唇相讥：“你对人性这么了解，为什么还要辜负邢姐？”
“因为我有活的人性，而活的总是矛盾的。”乔飞睁开眼睛问我：“你对邢飘飘了解多少？是被她打动，还是被她利用？她又对我了解多少？你们知道我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我的碉堡好象被丢进一个瓦斯弹，弥漫烟雾中被呛憋的很难受。我不想被乔飞牵着鼻子走，我要组织自己的反击，按计划实施整套计划的第二部分，“淬火打击”之后的“感情恢原”。
我取出笔记本，运行系统，打开光驱，塞入一张从深城带来的光盘，将播放界面调至全屏，送到乔飞怀里。
在“月亮代表我的心”的背景音乐中，屏幕上连续放出一张张老照片。飘飘姐说：我和乔飞第一次见面第一次跳舞，在深大校园舞厅，曲子便是邓丽君的“月亮代表我的心”。
乔飞摸出眼镜戴好，全神贯注视着14寸液晶屏幕，照片一幅幅在滚动。
风帆造型的特区报社大厦前，乔飞意气风发双手叉腰站立。飘飘姐说，乔飞通过了三考，被通知聘进特区报。
大厦对面的红树林和海，排云低空，乔飞眉目深沉抱臂而立。飘飘姐说，乔飞深入卧底费时一月采写的长篇报导，被某机关某领导一个电话，在最后一刻从排好的版面上拿下，乔飞愤而辞职。
崭新的“开卷书屋”，乔飞与一面包车的新书。飘飘姐说，乔飞在南油后面租下门面，找车从广州拉回来第一批书。
弘法寺红檐金顶，乔飞仰躺在台阶上。书屋关闭，后来一个月，乔飞转遍了深城每一座公园、寺庙和图书馆；
南山峰顶，树木苍翠，乔飞与邢飘飘并头对镜，四只手指合成一个V字。就是初夏午后的山顶，乔飞听从飘飘姐提议，两人合开一个中介家政服务小店。
两排花篮，七八位员工，乔邢二人正装站在中间。小店升级，注册公司，第一间“家家”店正式开张。
……
99张照片，浓缩了乔飞在深城五年的血泪打拼史。其中三分之二的照片上都有一个重要的配角：邢飘飘。
我在做准备的第二天，扫描完挑出来的照片之后，请求飘飘姐将对乔飞的忆恋，和渴望有一个孩子的心愿再说一遍，以便我录制下来。
邢飘飘没有答应。“爱不是求来的，它是每颗心自觉地决定。”
全部相片播放完毕，仅仅9分30秒。音乐还在循环播放，照片也可以倒退重播，人生亦能否？
乔飞陷入沉默之中。窈窕的空姐推着饮料车款款过来，热情推荐免费饮品，乔飞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合上电脑，摘下眼镜，两指轻轻按摩睛明穴。
我视望窗外，下面云海翻腾，上面碧空如洗，飞机如飘行在一个巨大梦境之中。
“我输了。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乔飞仰头闭目，自言自语。
象一名亲兵听到主帅最后的判语，我如释重负，头一次觉得，祖祖辈辈留下的老话儿，还真挺有道理。只是乔飞为什么说输呢，飘飘姐又不是在同他打仗。
旅途让人困倦和茫昧，这让我特别想抱住一件实实在在的东西，比如梁燕同学柔软美好的身体。事实上，飞机刚刚停稳在宝安机场，我就给她发了一条短信：朋友是打小的好，老婆是原配的好。我想你，公寓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