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嘉能停了手，解释说：“我们的夫妻感情确实破裂了，但是友情难道就不能存在了吗？做不成夫妻也不见得朋友也做不成吧。”他没有再坚持，而是拿起一边的签字笔说。“我需要在哪里签字？”
工作人员无言，指了指上面空白的地方，王嘉能开始的时候还愣了一下，然后极快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好了，到你了。”他将笔递给梁芷妍。
她咬着唇，默默的接过，看着他龙飞凤舞的名字，竟有些恍惚，当初也是在这里，在结婚证上签下的名字，不过几个月，他们却像经历了一生。
“怎么了？快签字啊。”王嘉能催促着。
梁芷妍最后看了他一眼，他却撇开了头。
她提起笔，他却屏息以待。这一笔下去，从此毫无瓜葛。
如果他的眼睛里还有一点的留恋，梁芷妍想她此刻一定不会签这个名字的，可是她看不到他的眼睛。
正当她划下第一笔的时候，民政局那扇算不上牢破的大门却被一脚踹开。
梁芷妍惊讶的回头，看着跑得气喘吁吁，在十二月却依然汗如雨下的王嘉怡和一名有些面熟的男性。
“不，不可以，芷妍，不要……”王嘉怡一手捂着胸口，一手对着她摇摆。
王嘉能却在一边催促着她说：“快签字吧，别浪费大家时间了，还有你嘉怡，你来干什么？给我回去。”
王嘉怡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看着王嘉能，心痛的说：“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待自己？我们是一家人，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们？”她哭得很伤心，却一句句的说道，“还有芷妍，你明明那么爱她，为什么不让她知道，还让她在这里时候离开？这是你最需要她的时候”
“够了，”王嘉能厉声打断王嘉怡的话说，“嘉怡，闭上你的嘴，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芷妍，你快点签字吧，签完了我还要去开个会呢。”
梁芷妍又不是傻瓜，她自然是听出了王嘉怡的话外之因，于是着急的问道：“嘉怡，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王嘉怡尽管被王嘉能呵斥，眼泪却止不住，一旁的男人默默的为她送上一张纸巾，精致的妆容也都花了。
“哥，你真是个傻瓜，为什么要这样？芷妍，我跟你说……”王嘉怡顾不得拿纸巾，急切的想跟梁芷妍说什么，但是却被王嘉能一把扯住了动弹不得。
“嘉怡，如果你还想我认你当妹妹的话，就马上跟着仲隽离开，这里不需要你。”王嘉能冷了脸呵斥道。
这样的情形顿时引起了梁芷妍的怀疑，她放下手中的笔拉着王嘉怡急切的问道：“嘉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嘉怡泣不成声，可是仍是无比坚决的对王嘉能说道：“哥，就算你认我，我也要把这件事情，我不能让你一个人背负这些。”
“嘉怡，你先别哭啊，你倒是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啊。”就只有梁芷妍被蒙在鼓里，她也急的快哭了，心里沉重的呼吸不过来。
“芷妍，我哥他，”王嘉怡的话还未出口，就遭到王嘉能强烈驳斥，“嘉怡。”
“嘉能，你不要吵，让嘉怡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哎，王先生王太太，你们这婚还离不离？”民政局的工作人员哭笑不得的问道。
“离！”
“不离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那到底是离还是不离了？要离的话就快，不离的话我们要下班了。”墙上的壁钟已经过了五点，已经是下班的时间了。
“麻烦，我们不离了，你们下班吧。”梁芷妍快速的说道，“嘉怡，到底怎么回事？”
“不行，马上离！”
“咳咳，这个王先生，既然你太太不愿意离婚了，所谓劝和不劝离，我劝你还是再考虑一下吧，嗯，我们到时候下班了，不好意思，这里要关门了，今天不办理案子了。”
“芷妍，”王嘉怡未语泪先流，不过这次终于把话说清楚了，“我哥他……他得了脑瘤……”
“轰”的一声，梁芷妍只觉得所有的意识都抽离了他，所有世界里的信仰轰然倒塌，只余下一地的断垣残壁，眼前只有无尽的黑与白，两色交替着出现，却唯独没有一抹艳丽，她无声的望着他。似乎天地间只剩下他们。
民政局的大门已经锁上，他们站在外面的阶梯上，以一种虔诚的姿态，面对着这骤然发生的一切。
“不，你骗我的……”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服自己，然后突然用力的抓着王嘉怡的手说，“嘉怡，你骗我的是不是？这怎么可能呢？”她不相信，不相信！
“芷妍，我没有骗你，这是真的，就是因为这个，我哥才坚持要跟你离婚的吧，可是芷妍我希望在这个时候你不要离开他，就算我求求你……”王嘉怡哭着抱着芷妍说，“芷妍，我求求你，我哥他不能没有你……”
泪水挂满了腮边，是燃烧的灼疼。她跃过王嘉怡的肩膀，看着半伸着手的王嘉能，终于缓缓的垂下头。心也跟着碎了。
“为什么会这样？老天怎么可以这样？”她忍不住倒退了好几步。
“小心”要不是仲隽眼疾手快的扶住她，她就撞到身后的大柱子了。
可是她却这一切却浑然不觉，站住了之后便一步步朝着王嘉能的方向走去。
余晖洒在他的身上，像镀了一层金，如此的良辰美景，油菜花地里奔跑的身影慢慢模糊了，她伸出手，抚摸着他日益消瘦的脸庞，哭着骂道：“你这个傻瓜，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依旧浅浅的笑着，像极了文心堂里的宣纸，洁白，清冽。可是这笑，却刺痛了所有人的心。
“哥，如果不是我发现了，你是不是打算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又或者你打算一个人躲起来独自舔舐伤口？你是想让我们全部伤心死吗？”王嘉怡生气的跺跺脚，怨恨的说道，“我们是一家人啊，你有什么事情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们，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不好吗？”
王嘉能微微的拍着王嘉怡的肩膀说：“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
“下午的时候你出去了，我刚回到家里就接到了一个律师打来的电话，说是你的……需要你去签名，”王嘉怡说起来还是心有余悸，当她听到‘遗嘱’两个字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遗嘱？她的哥哥居然立了遗嘱！这是多么让人心惊的事情啊，“但是那个律师什么事情都不敢告诉我，只让你去律师事务所一趟，是我自己担心，我去了你的房间，察看了你的行李……”最后才发现了那份被王嘉能压到了箱底的检验报告单。
上面的诊断报告让她坠入冰冷的海底，犹如溺水的人，无法呼吸，也无法挣扎着出去。
王嘉怡哭了，泪流满面。王嘉能接过仲隽的纸巾，为她擦了擦说：“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真的这么神通广大呢，好了，别哭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暂时还死不了的，你先别告诉爸妈，我怕他们接受不了。”未了，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说，“对不起了，芷妍，嘉怡不懂事，让你担心了，算了，今天先回去吧，我们明天再来一次吧。”
“不”梁芷妍用力的摇头拒绝说，“我不会跟你离婚的”
“可是你离婚协议都签了……”王嘉能就是怕这样，才会在她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让她先签了那份离婚协议，没想到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难道是老天也在可怜他吗？
“那不算，只要我还没有在这里签字我们就没有离婚！嘉能，不要推开我，让我陪着你好不好？不要紧的，你一定会没事的，只是一个脑瘤而已，我们去做手术，我们找最好的医生做手术好吗？一定会没事的，是不是？”她像是在安慰他，也是在安慰自己，一定很快就会没事的。
最后的余温笼罩在他们的身上，王嘉能凄清的笑容定格在嘴角，他低下头，看着她说：“芷妍，我的脑瘤是不能动手术的，哎，医生说了，是恶性肿瘤，如果非要动手术的话也只有百分之三十的成功率，百分之三十，很大的可能我就这么死在了手术台上了，你懂吗？如果不动手术的话至少我还能活几个月，芷妍，如果你真的为了我好的话，就让我无牵无挂的走吧，好吗？”王嘉能的声音充满沧桑的沉重感，他与她对望着，终于慢慢的拨开她的手，笑着摇头走了。
“嘉能”梁芷妍冲上去抓住他的手臂，“你不要这样，我们一起努力不好吗？为什么你要这样把我推开呢？”
“从来就没有走近过，又哪里来得推开呢？”王嘉能定定的看着她说，“算了，芷妍，不要再强求了，我知道自己的身体，我答应你，会努力的活着，但是其他的，你就顺了我的心吧。”
天空，又开始慢慢的飘下雨滴。
毛毛的细雨竟然带着蚀骨的冰凉，落进她的心里。手慢慢的垂下来，这一次，她终于看清他们之间的距离，原来是她，在他们之间划下了一道天堑。
当她自以为圆融的想走近他的时候，他却已经不需要了。
“回去吧。”风中，似乎还传送着他吟吟的叹息声。
虽然极力的隐瞒了，但是世界上终究没有包得住火的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