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我脚步顿在惊鸿一步之外，怔怔的看着老嬷嬷怀里的包袱，“这是个孩子？”
惊鸿嗤笑了一声，“我说是行礼，你信么？”
我抬脚踢他，他忙闪到一旁。
师父的灯笼往前送了送，我便恰能看到那孩子的脸。
孩子趴在老嬷嬷的怀里，只露出半张小脸儿。他的脸很瘦，眼睛大大的，满是惊恐。
“这是……”我心跳的太快，值得用手按住。
“你接生的孩子，不认得了？”师父轻笑说道。
“我接生的……”我不由瞪大了眼睛，真是他？我平生只接生过一个孩子，还差点见识到一尸两命……能活着把他从他母亲肚子里抱出来，不知道有多少侥幸的成分，“他是……瑞儿？”
我猛的捂上了嘴，惊恐的看着师父，“不行，不行……”
我急的冲他摇头，他怎么能把瑞儿抱回来呢？圣上会恼恨他，怀疑他的呀！
师父抬手轻轻抚着我的头，“怎么不行，我说了，我想帮她实现所有的愿望。一切她想要的，我都想送到她手上。”
我感动是真的，想踹他两脚也是真的……他怎么做什么事情都不和我商量一下呢？
我以为买孩子，想帮表姐把瑞儿抱回来的这些事儿，都是瞒着他的。这一刻我才明白，我哪里能瞒着他呀，我做什么他都了如指掌吧？
他要做什么，我才是完全蒙在鼓里呢！
“见……见过夫人！”老嬷嬷忐忑的从廊下起身，抱孩子似乎抱了太久，她显得有些吃力。
“起来吧，你是？”我上下打量那老嬷嬷。
“她是瑞儿的奶娘，瑞儿不要旁人，只肯叫她抱。”惊鸿说道。
我点点头，伸手想摸摸那孩子。
可那孩子竟吓得尖叫了一声，直往嬷嬷怀里缩。
他的尖叫声，如同小奶猫一般，并不十分刺耳，只叫人觉得孱弱。
“他……他多大了？”我真是糊涂了，他是我接生的，我却连他多大都算不出来吗，“应该有一岁多了吧？”
阮诗晴成为太子妃的当晚，表姐遇害早产……如今时过境迁，这孩子应该都快两岁了吧？
“是……”老嬷嬷躬身说。
作为奶娘，这嬷嬷的年纪委实太大了点儿吧？
我皱了皱眉，“他现在还在吃奶？”
“呃……是。”嬷嬷又欠了欠身。
我吐了口气，“只吃奶，不吃饭食吗？他怎么看起来像是还不到一岁的样子，也太……”
太孱弱了！
“他是早产，身体本就羸弱，夫人您是最清楚的。”嬷嬷着急辩解道，“不曾有人亏待小殿下，小殿下挑食挑的厉害，也就乳汁吃的多些，所以才一直未曾离奶。”
我皱了皱鼻子，颇有些不赞同，就是一直不给他断奶，他才挑食的吧？
可这老嬷嬷年纪这么大了，自己的营养都未必跟的上，又怎么能满足正在长身体的小孩子呢？
也不知冯皇后是怎么想的，怎的不挑个年轻体壮的奶娘呢？
“这么热的天，给他捂个被子干什么？又不是襁褓里的婴儿了……”我示意惊鸿去吧被子拿了，捂那么厚，小孩子纯阳之体，火力大，还捂出痱子来呢！
瑞儿抓紧了被子，嘤嘤哭起来。
嬷嬷赶忙护住被子，把他紧搂在怀，我看着都觉热得慌。
“不行，小殿下说，被子拿了他害怕，要这样裹着才不怕。”嬷嬷解释道。
我缓缓吐了口气，这都什么毛病？小孩子都这样？还是只有冯皇后养出来的孩子是这样？
刚一见面的惊喜，这会儿已经完全变了味儿，我不知该说什么好……那孩子哭声虽小，可现在毕竟是半夜，就这么叫他哭下去，只怕又要惊动不少人。
而他的身份……还是惊动的人越少越好。
否则师父也不会挑在深更半夜，给我“送礼”了。
“先把他们安排在偏一点儿的客房里，伺候的人你亲自挑，不要多，明日一早就把她领过去给阿姐。”我对惊鸿交代道。
惊鸿颔首应了，领着那嬷嬷走出回廊。
嬷嬷一步三回头，“夫人，小殿下他……他真的离不开老奴……离不开！”
我摆摆手，“知道了，我心里有数。”
老嬷嬷抱紧了瑞儿，他本就快两岁了，就算瘦弱也比襁褓里的婴儿大得多，再裹着一个被子，让那老嬷嬷走得跌跌撞撞的，惊鸿刚想接过手，他就哇的哭起来。
我抬手揉了揉额角，眉心却疏散不开，“小孩子都这么讨厌吗？”
说话间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呸呸，我就要做母亲了，怎么能连这点儿耐心都没有？
师父抬手落在我肩头，“看来，我要认罚了。”
我猛地抬头，狐疑看他。忽然想起来的路上我说的话，“那倒不用，若是能安抚了表姐，你这礼物还是深得我心呢。”
他的拇指轻轻在我脸颊上摩挲，“瑾瑜，人都是自利的，你是，我是，杨小姐也是。”
“嗯？”我抬头看着他，“师父，你想说什么？”
“当初去宫中献舞，没错，是因为你她才有了被太子看重的机会……可是是你逼着她学跳舞的吗？是你怂恿她答应嫁去东宫的吗？是你劝她对太子上心，对太子的孩子这么在意的吗？”
我被他问的哑口无言，记得表姐被太子相中的时候，我是劝过她的，还给她出了馊主意，叫她学我阿娘当年一样反抗。
可她没有，她亲口对我说，她甘心，嫁去东宫她甘心！
我咬着下唇，师父话中的道理，我明白。他是想劝我叫我不要自责，不用把表姐如今的处境，责任都揽在我自己身上。
我是在某些情况下，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比如带她去公主府跳舞，比如为她和三皇子传话，比如为她接生时拼力要保住她的命……即便这些事都重来一次，我可能也避不过这些坑。
“既然注定了要发生，就坦然接受，你要相信自己，在当时的情况下，已经做了最好的抉择。”师父语气不重，但每一个字都带着力量，直抵我心里。
我深吸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