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孩子……”
“你告诉我……”
我话还没说完，却听绿萝在门外道，“大人您回来啦？您早膳用过了吗？”
她问安的声音格外大，我脸色一肃。
阿娘迅速的抹了抹脸，并把泪水打湿的帕子藏进袖中。
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去床边收拾那一床的小衣裳了。
绿萝打起门帘子，迎了师父进来的时候，阿娘已经把小衣服又打包收好了。
师父绕过屏风，朝里看了一眼，“朝儿不在这儿？”
我点点头，“我与阿娘说话，怕吵醒他，叫田杏带去耳房了。”
师父看了我一眼，视线略过阿娘，他点点头，转身去了耳房。
“他很爱你，也很爱朝儿，对你来说，这就够了。”阿娘低声说道。
“够不够，不是你说了算的，谁说了都不算，这事儿只能我来决定。”我看着她的脊背说。
过了阵子，她才吸了口气，“你的固执和我年轻时候很像，我被世事磋磨的没了棱角，只盼你……人生少些磨难。”
“所以，你还是不打算跟我说实话，还是拿定了主意要离开我？”我皱着眉，“那你回来干什么？你在辽城逃出乙浑的手，去衙门干什么？你让我当你还活着干什么？”
她没哭，叹了口气，转过身来的时候，脸上尽是苦笑，“你将来会明白的，但我只盼你永远不明白。”
“真讨厌！”我咬牙说道，“我最讨厌跟我打哑谜的人！”
她吃力的咽了口吐沫，“对，我也觉得自己……真讨厌。”
她说完笑起来，提步向外走。
我伸手拦她，却被她推开，她快步很快，走到门口的竟小跑起来。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又哭了，只听到她越跑越快，哒哒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院子里。
没过多久，师父就抱着朝儿回来了。
朝儿平躺在他臂弯里，小手攥着他的衣襟，咯咯的笑着，他胸前的衣服湿了一大片，定是朝儿尿上去了。却不见他有愠色，倒是一脸的慈爱，对他儿子的顽皮甘之如饴。
“师父，我有事情想问你。”我低声说道。
他这才将目光恋恋不舍的从儿子身上移到我身上，见我眉头纠结，脸面紧绷，他略微收敛了笑意，缓缓点头，“我换件衣服。”
他将朝儿递给我，转身去了里间。
朝儿还小，应当还不认识人，或许他能嗅出阿娘的味道？他一到了我怀里，就开始往我胸前钻，小脑袋一拱一拱的，像是要找食儿吃。
我心情原本沉重，但抱着孩子软绵绵的身体，心也不由自主的跟着变软了。他身上恬淡的奶香，更是叫人喜欢。
他找不到吃的，有些不满的哼唧起来。
我只好掀开了衣襟，先喂饱他再说。
师父换了衣裳出来，也不着急问我，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目光平和慈爱的落在我与朝儿身上。
朝儿吃了一会儿便玩儿了起来，并不好好吃，我要把他抱给田杏时，他又张嘴含住不放。反复了几次，直到他玩儿累了，在我怀中睡着，这才安稳的叫田杏将他抱去了小床上。
我与师父对坐在茶案两旁，我们中间还隔着袅袅茶香，恬淡的香气里似乎隐含着略略的苦涩，茶中的苦味也愈发诱人。
我品了口茶，稳了稳心神，“师父，你我从一开始走到今日，不说历尽坎坷也颇为不容易。我很珍惜现如今的幸福，也很惶恐。”
“惶恐？”他抬眸看着我，碧色的眸子里情绪翻涌。
“是，我觉得幸福来之不易，特别害怕失去，特别是现在，我们有了朝儿，我希望朝儿能够平平顺顺的长大。”我直视着他的眼睛，目光极尽坦然。
他点点头嘴角噙着微笑，“是啊，父母都是这么想的。”
“师父也是这么想的吗？”我问。
他眉头微动，“你是……什么意思？”
“我看阿娘的情绪很不对劲儿，我问她，她却又不愿对我说……”说着话，我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师父肋下的位置，就是绿萝告诉我，他被阿娘刺伤的那地方。
师父没有与我说阿娘行刺他的事儿，我也不想主动提及，好似我故意叫人盯着他们似得。
我在等他，等他主动告诉我。
我垂眸默默想着，手背上却猛地一暖。
我惊愕抬头，他宽厚的手掌，正覆盖在我的手上。
“我如今所做的一切努力，就是想给你，给你们平定安稳的生活，让朝儿可以平顺平安的长大。让他不用像你我小时候那般……历尽苦难，经历生死离别。”他说的缓慢而认真，似乎用尽了真诚。
我的心却扑通扑通跳的很快，咽了口唾沫，我还是忍不住问道，“所以，你如今在谋划什么？不能让我知道吗？即便不让我参与……或许可以让我知情？”
他深吸了一口气，良久良久才说道，“朝儿的满月宴……有大事要发生。”
立时间，我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瞪大眼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我心里有个声音叫嚣着，他连朝儿的满月宴都要利用？连他朝儿都要利用吗？
过了片刻我才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
“什么大事？”我迟缓的问。
“届时，襄阳王会返京。”他语气平静，碧色的眼眸却一时间暗沉了许多。
我脊背一僵，太久没有听到元奚的名字，太久没有留意他的消息……我自欺欺人的以为，这辈子与元奚的缘分已经尽了，从此以后各不相干。
可骤然从师父口中听到“襄阳王”三个字，我身上的每一个毛孔似乎都不由自主的收紧。
“这是……什么意思？”我迟疑问道。
师父抿了抿唇，接下来的话，似乎让他很为难，所以他说的很慢，“襄阳王的存在，对圣上，对朝廷是个威胁。不止是襄阳王，逃遁的先太子，不知去向的乙浑，远嫁河阴的西城公主……这些人离开京都以后，果然就死心了吗？果然没有在暗中筹谋？”
他摇了摇头，“圣上可不这么以为。所以这次召他们入京，是个试探，也是有备无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