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白醒来的时候,丝丝缕缕的乌龙茶香沁入鼻端,房间里静悄悄的,床边有一个保温杯,他捧来抿了两口,擦净杯沿放回,抬头四处探寻,没有陈树达的身影。

视线挪到床头柜上,台灯下压一张卡片,上面画着什么图案,他小心捏起捧在掌心,卡片左面是一张小床,一颗人形橘子躺在床上,额上贴着毛巾,鼻子吹出大大的泡泡,床边有个夹公文包的男人,圆脑袋上围一圈茶叶,他低头轻吻橘子精额头,眼眸微闭,神情满是陶醉。

林羽白的脸慢腾腾红了,他坐在床沿,掌心揉搓脸颊,试图让热度消退,燥热如一股水流,淌过四肢百骸,胳膊软的抬不起来,酥麻从腿根泛上,穿过腰线到达额顶,发丝被清茶浸泡,泛出甘甜味道。

房间里的窗帘拉的严严实实,生怕影响他睡眠,他挨个拉开,擦掉窗玻璃上的浮灰,铺好床铺叠好被子,重新整理房间,走出休息室来到门口,轻轻推开房门。

“林先生,您醒了,”前台站在门口,对他露出微笑,“陈总让我送您下去。”

林羽白手脚不知道该往哪摆,慌乱晃手摇头,支支吾吾解释:“不是,树达他···不是,陈先生···陈总他···我不是休息···我们···”

前台保持得体姿态,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这是您和陈总的私事,不需要向我解释。陈总为您准备了茶饮,让我给您送来。”

她托起透明的玻璃杯,里面是半杯深棕的茶水,水中浮几枚小小金桔,它们在茶水里摇晃,像在游乐园中嬉戏。

林羽白看直了眼,接过来喝掉半杯,沁甜冰爽如同瀑布,冲刷干燥喉管,回甘从舌底泛上,甜度升高熨平神经,他眉头不自觉散开,把杯子还给对方:“谢谢你。”

“这是陈总给您准备的,您不用谢我,”前台给他指引方向,“请和我过来,我送您下去。”

林羽白在门口和她告别,摸摸空荡荡的裤袋,忍着肉疼坐上出租,一路奔向漫步咖啡,本以为会招来一番痛骂,谁知同事们笑脸相迎,赵东更是大手一挥,表示这些都是小事,不计考勤不扣工资,让他不要在意。

林羽白连连道谢,匆匆投入工作,忍不住觉得应该早点出来···遇到的明明都是好人,才不像薄松说的那么可怕,仿佛外面都是豺狼虎豹,随时准备吞他入腹。

想到薄松,他手上动作放缓,胸中七上八下,不知怎么解决现在的状况。

他在寒风中被丢在门外,整整躺了一夜,发·情·期没得到缓解,身上一直隐隐作痛,胃疼头疼轮番上阵,好不容易舒服一些,又差点被强行标记,紊乱情绪让他失去理智,本能寻求安慰,投入陈树达的怀抱。

但这是不公平的,对几个人都不公平,要翻开崭新的一页,就要和过去告别。

他拿出手机,掌心掐住小臂,疼痛让他下定决心,发出一条信息。

薄松正在双子大厦B座一层,和一群人往电梯里挤,他被挤成肉饼,满心想抽烟解躁,口袋里叮咚一声,收到一条信息。

电梯向上的过程中,他费力把胳膊塞·进口袋,在狭窄空间里解锁,橘子头像弹跳出来。

“今晚能回来吗?”

薄松轻嗤一声,心道果然来软的不行,林羽白就是个吃硬不吃软的性子,好几天不肯理他,一看要得到标记,结婚尽在咫尺,连忙过来撒娇示好,说不定已经做好一大桌菜,晚上还要给他捶背捏肩。

薄松心头舒爽,准备晾晾林羽白,一解几天的烦闷,他按灭屏幕,让手机滑回裤袋,在电梯打开的一瞬间,抬头挺胸跨出大门。

二十一层一整层都属于鸿创装饰,这是家开了二十几年的老店,宣传口号是自有工人金牌施工,瓦工水电都是南方工人,干活细致口碑不错,后期增项少,薄松准备在这考察考察,没什么问题的话,就在这定下装修。

走廊一路都有指向标,沿着花卉盆景往门口走,沁甜花香淌入脾胃,这时早过了下班时间,里面几排沙发坐满客人,门口有个矮小男人,背对他整理锦旗。

“谁是接待?”薄松左右看看,敲敲前台桌面,“我要装修,你们找个人过来。”

“大哥看什么装修?”矮小男人转身,笑容可掬迎上,伸出肉乎乎的掌心,“我叫张顺达,是这里的施工队长,有什么事您和我说。”

“哦,”薄松不太开心,上下打量对方,“你们老板在不在?我要直接和老板谈。”

墙壁上挂一排施工队照片,这个张顺达在最前面贴着,下面写着工龄二十年,看着有些经验,薄松勉为其难接受,随对方走进会客室,面对面坐下交谈。

会客室装修的简洁大气,深棕桌面上摆放绿植,座椅柔软靠背舒适,新风系统循环运作,带来阵阵凉意,薄松灌掉半杯茶水,忙不迭发问:“你们在双子大厦B座,物业水电怎么样,和A座是不是同一家物业?这房子是你们买的还是租的,风水找人看过了吗,平时客流量大不大?”

“我们这边您知道的,在本地二十多年,口碑早打出来了,我们就算搬到郊区,客人还是络绎不绝,”张顺达转动腕间佛珠,笑起来诚意满满,眼角堆满细纹,“我们一直在B座办公,对A座不太了解,您是本地人吗?这两栋大厦本来是晟丰地产开发的,运行一段时间之后,被融达接手过去,重新挂出来开卖,融达老板在政府有些背景,把A座翻修一遍,花了一大笔钱,现在可能着急回款,大部分房子折价出售,您知道咱们这的地价,最旧的楼一平五万起步,那边挂牌价不到两万,还能银行贷款,和您一起上来的,应该有不少人吧,全是来抢房的。”

薄松他们三年前才来到这座城市,这几年他在全国各地出差,住宾馆比住家里都多,哪知道这些细节,这价格令他两眼发绿,上半身卡在桌边:“那租金怎么计算,不买纯租行不行?”

“他们那边不愁租户,只想快点回款,租金一点不降,”张顺达说,“这么说吧,不到三百平的房子,一个月租金六万八,您说您是租还是买?这根本不用想嘛。”

“他们现在还在卖吗?办公地点在哪?”

“在楼上二十三层,样板间都装修好了,随时能上去看,”张顺达说,“大户型卖的慢小户型卖的快,这段时间天天有人过来,通过中介好像有团购优惠,五万抵十万还是什么,具体细节我就不清楚了,您得去问他们销售。”

薄松心中燃起火苗,还想再问什么,门口传来熙攘响声,外面有人咚咚敲门:“张总张总,陈总到了!”

张顺达慌忙起身,急匆匆推开大门,向薄松连连道歉:“先生,我这边还有客人,找个设计和你细谈。”

他气沉丹田,向办公司大吼:“小梁,出来给客人倒水!”

棕发男孩从办公室跑来,胳膊下夹着文件夹,气喘吁吁奔来,给薄松添水:“您去忙吧张总,这边交给我了!”

张顺达快步离开,背影消失在视线中,薄松还没反应过来,小梁把纸杯推到面前:“先生,您要装修哪里,办公还是家装?”

薄松没空理他,脖子转出三百六十度,鸵鸟似的绕过一圈,飞出玻璃探头探脑:“你叫这人张总,他是你们老板?你工作几年了?”

提到这个,小梁两眼低垂,声如蚊讷:“老板不让我们说谎···我还在大四实习,您是我接的第一位客人,不过您放心,我专业课成绩第一,一定给您好好设计!”

薄松猛然转回脑袋,脖子像条皮筋,啪一声弹回原处,他抽出烟盒,在桌面敲敲,抖落一根烟卷:“你们这是怎么回事,你们老板看不起人,让你一个实习生过来?你会量房吗,能量明白吗,设计不好怎么办,出了问题谁负责,你用工资赔我?还有,你们老板接谁去了,话说一半把人丢下,连句道歉都不会说,找你个实习生过来扛雷,你们这什么公司,就这么做生意啊?”

小梁被劈头盖脸一通教训,浑身寒毛竖起,支吾颤抖半天,半个字没憋出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浓烈的乌龙茶香丝丝缕缕飘来,面前明明有坚固结实的玻璃门,这香味却如一柄长矛,侵略性十足扑来,撞碎玻璃斩开疾风,薄松胸口被矛扎透,露出血肉模糊的大洞,心脏上挂个沉甸甸的骨铃,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他被这威压镇的动弹不得,几秒后浩荡人群通过,他才回过神来,蹦起来拉开大门,恶狠狠怒视前方。

这个众星捧月的背影···总觉得有些熟悉。

这个味道太特别了,闻一次就能记住。

薄松抽抽鼻子,在脑海里拨来扒去,踹走一堆废铜烂铁,揪出这个身影。

想起这人是谁了···开帕萨特的装X鬼,来这边还耀武扬威,这什么张顺达有没有眼色,小破帕萨特能值几个钱,都不够他薄松来回的路费。

薄松心头火起,狠狠踹一脚桌子,砸到脚趾疼的跳脚,在小梁惊愕的目光中,他跷二郎腿计划失败,装作钢筋铁骨不怕疼的样子,面容扭曲砸回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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