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钱哥的电话打进来时，宋与正在给自己煮泡面。
他学艺不精，拿筷子想把面抄进碗里，结果左手一抖，面滑进锅里，他也被汤锅里溅出的汤汁烫了下。
放在案板边上的手机正好响起。
宋与放下筷子，拿起手机接了电话，“钱哥。”
“哎，是我，吃饭了吗小与？”
宋与乜一眼锅里，“吃了。”
“你一个单身汉，自己吃饭还这么早呢。”钱哥笑，“下午有时间吗，方便的话，你过来公司一趟。”
宋与摸起筷子的手在锅边停了一两秒，才问：“有通告了？”
“没错！怎么样，惊喜吧，我可终于又给你找着机会了……”
钱淼上辈子可能是叫话憋死的，逮着机会就停不下嘴。宋与的经纪约在他手下挂一年多了，对他脾性熟悉着。
所以宋与也不急，垂着眼皮听。碗被推到汤锅边上，他把面捞进碗里，带出淋漓透亮的汁水。
最后一筷子平下去，清汤飘油，花似的一朵一朵浮上来。
手机里，钱淼也终于唠叨完了：“……所以你下午过来一趟，我再跟你细说。”
“几点？”
“我看看时间，现在12点，你1点前来一趟就行。”
“好。”
电话挂断，宋与空出两只手，端着汤碗走出厨房。
这房子在p城市区，一百来平，价格贵，是当初国内顶流男团truth还没解散、他还没凉透的时候，团里一起买的，为了公司接送方便。
他一直没卖，就这么住着了。
房子给单人住算大的，有餐厅，可惜当初忙得很少回家也没买餐桌，后来买不太起，宋与就在客厅吃饭。
他端着汤碗从餐厅经过，身影斜着拉开一面雪白的墙。墙上贴满了当年团里的海报。海报里少年们青春激扬，意气风发，尤其c位那个，眉宇间尽是年少轻狂，风流桀骜。
宋与的前经纪人当初踹门而出的时候，就指着这些海报骂他：“假清高！抱着你以前那屁点荣耀吃一辈子吧，别人迟早爬上来踩死你1
宋与知道。
但经纪人不知道。
他贴海报不是为了看自己，是看c位那个。他不接受潜规则也不是假清高，多数是取向没对上，剩下的少数……宋与是个标准的颜狗，脸和秃顶还可以靠关灯，那些怀胎九月似的啤酒肚，他实在不太接受得了，怕床上硌得慌。
颜狗草草吃完坨了的泡面，洗把脸，换了身衣服。
在门口换鞋时，宋与犹豫了下，还是拿起挂在衣架上那顶黑色棒球帽，戴到头上，他压了压帽檐，转身出门。
12：50，宋与到了公司楼下。
说是公司，其实只能算个工作室，办公地点还隐藏在一座公寓楼里，整得不像经纪公司，更像个搞谍报的。
宋与上楼，敲门进去，钱哥仰在老板椅里打电话。他朝宋与示意了下边上的沙发，让他坐下稍等。
宋与低头一扫。
当年这沙发可能是个鳄鱼纹真皮的，但现在就只剩下纹，还有藏在纹里的灰垢了。
宋与多少有点洁癖，平静表示自己站着就好。
钱哥那边几乎卡着1点聊完，挂下电话，他朝宋与笑出一脸褶子：“小与，最近生活怎么样啊？”
“还好。”
“生活上有没有什么困难？有的话跟哥说，哥给你想办法。”
“没有。”
“哦，那……”
眼看话题还要继续延展，宋与藏在帽下那张清俊脸庞上终于有了点表情：“钱哥，是什么通告你直说就好。能去我一定去，这是当初签约时说好的。”
钱淼见状，也吐了口：“嗨，我不是和你遮着藏着，实在是这档综艺我也没底。”
宋与进来后第一次露出点情绪起伏：“综艺？”
“是啊，我听朋友介绍过来时也意外呢。”钱淼苦笑，“还想什么综艺找得到我们这种小公司，那边却不肯多说，只说是位刚回国的导演，脾气倒挺端的——什么都不透露。”
宋与：“没有任何信息？”
“至少现阶段，只知道是个大型真人秀，具体内容和方式一概不知。”
宋与没说话，皱了下眉。
钱淼连忙说：“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介绍过来这朋友在圈里还是有点威望的，不会故意坑我。我听说是为了节目保密性，因为还需要面试试镜的，所以正式确定人癣签保密协议前，他们不透露具体内容。”
宋与：“那要推荐我去？”
“是埃”
宋与：“能问一下原因么。”
钱淼一愣。
黑色棒球帽不知道什么时候掀起来一片，帽檐下的面孔隽秀，眸子还是星石似的黑，濯过水一般，透着清亮。
在圈里待了这么些年，还能清亮成这样，实在少见。
可惜了当年truth解散那事……
钱淼走神，宋与以为他没听明白，说：“大小是个综艺机会，钱哥这儿不止我一个艺人，给别人更划得来些。我去了，他们未必敢要；就算要了，以后除了通告费，大概也赚不回别的。”
钱淼被宋与这番平静得不像在谈自己的话叫回来：“你是担心曜蓝传媒？”
宋与没说话。
曜蓝传媒就是他上一家经纪约的公司，业内巨头，也是成立truth男团的公司。
宋与当初因为搞出来那场舞台事故，为了违约处理和事后舆论平息等一系列恶劣影响，曜蓝传媒赔上笔天文数字，最重要是还在全业内跌了面——宋与把他们得罪狠了，雪藏三年自然不够。
钱淼安抚：“事情都过去五年了，他们那么大一个公司，总不至于一直盯着你一个人不放，你也别太担心。”
宋与不开口了。
他不担心，他是提醒钱淼。钱淼既然不提为什么选了他，那他也懒得再问。
拿到试镜的具体时间和地点，宋与起身告辞。
门被他拉开一半的时候，钱淼突然叫住了他：“宋与。”
宋与停住，回头。
钱淼迟疑地问：“你高考那会儿，文化课成绩确实挺好的吧？”
宋与沉默：“……？“
钱淼挠了挠头，似乎有点苦恼，他摆摆手：“算了，没事，回去好好准备试镜吧。”
“嗯。”
宋与转身走了。
第二天就是试镜的日子。
宋与和往常一样6点多起床，在楼下社区里绕圈跑了3000米的慢跑，然后上楼冲澡。
换上一身最简单的t恤长裤，宋与拎着棒球帽出了门。
面试地点距离他的住处不近，宋与戴着帽子口罩，坐地铁过去的。中间换站的时候，有个小姑娘可能认出他了，拿手机摄像头偷偷朝他比量了好几回。
宋与看到也装没看到，倚在地铁车厢的厢壁上休息。
折腾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了。
介绍人是钱哥的朋友，做的也就是圈内搭桥牵线这个行当。试镜的地方是个酒店，宋与进到大堂，拿手机按钱淼留的电话，给介绍人拨了过去。
对面接得挺快：“喂？”
宋与：“你好，我是钱哥的艺——”
“钱淼的艺人是吧？”对方打断他，“我就在酒店大堂的沙发休息区，穿黑夹克，你直接过来找我吧。”
“好。”
宋与走到那个男人身旁时，对方那儿已经坐着几个年轻人了。面相比较生，这几年宋与不太关注圈里的事情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这些人多也是和他一样的小公司工作室过来的，没什么有名的可能。
介绍人手里刷刷翻着资料表，注意到脚步声也没抬头：“钱淼的艺人？坐那儿等着吧，人齐了就进。”
“……”
宋与停了下。
这话听进耳朵里，让他有种上了当地黑拼车的感觉。
但宋与没说什么，点点头就准备进去坐。
黑裤裹着的长腿利落凌厉，前后一剪，剪着了介绍人的余光：“哎你等等。”
宋与停下，戴着口罩回头。
帽檐下那双清亮但寂静的眼对上了介绍人的，介绍人却没在和他对视。准确说，对方正在打量他全身。那眼神不会叫人舒服，就像是给橱窗里的商品做品评估价。
没一会儿，“估”完价格，介绍人眼睛也亮了。他匆忙的脸上挤出点笑意，和宋与接上视线：“你叫什么，今年几岁，口罩摘下来我看看。”
“……”
宋与皱眉。
他并不介意对方把他当作件商品，他习惯了。只是对方显然没注意过钱淼交给他的资料表，也可能是还没来得及看到。
介绍人的话也惹来其他几个小艺人的注意。夹杂着还没学会掩饰的羡慕嫉妒，审视的视线纷纷落到宋与身上。
站在他们视野里的人身量修长，腰窄臀翘，身体比例和轮廓条件接近完美，只是浑身上下捂得严实，大夏天还穿着长衣长裤，唯有颈项露在外面，形线漂亮，肤色也白得令人艳羡。
他们纷纷竖起耳朵。
这片区域安静片刻，一个清淡声音穿过口罩：“宋与。”
“哪个宋哪个……”
黑口罩被青年单指勾下，清冷俊美的面孔曝映进介绍人微微缩紧的瞳孔里。
介绍人声音骤止。
死寂持续了好一会儿。
沙发里坐着的小艺人们也不怕生疏了，凑着最近的，低声交头接耳，目光还时不时抛过来。
介绍人也终于回神，再看向宋与的眼神里就只有遗憾和迟疑了：“钱淼也是的，你这情况……过来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宋与站在他们各异的目光下，神色分毫未变，淡然得接近冷漠：“我不能参加吗？”
介绍人：“也不是，不过，你确定你想参加这个试镜？”
宋与：“不确定我就不会过来了。”
介绍人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做了决定。他俯近宋与，声量压到最低：
“那你别怪我没提醒你——到了面试环节，黎也会在。”
“……”
宋与僵住身。
他眼底的冷淡第一次被撕得粉碎，真实到无法遮掩的情绪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