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鹏亦握着她的手,久久没有放开。
又是一天过去,张雨欣仍旧高烧不退。
医生用尽办法,但都没用。
胡鹏亦急得将天海市的专家都召集了过来,没用,还是没用。
张雨欣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可能就是陆海宁了。
就算再怎么恨他,也没有想过陆海宁会死。
王雨熙还躺在瑞士的病房里,胡鹏亦真得不知道该向谁求助。
头一次,有这么迷茫的感觉。
这握不紧、抓不住的感觉……很不好,很不好。
“胡先生,你吃点饭吧?这样下去,你怎么撑得住。”医生叹息。
“吃不下。”胡鹏亦眼睛通红。
他虽然是个男人,但一向不喜欢压制自己的感情。
就像他喜欢张雨欣,他会跟她表白,他害怕失去她,他会哭。
“雨欣,醒来好不好?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啊,你不喜欢我,我们就做朋友好不好。”胡鹏亦看着床上的张雨欣。
这丫头,一夜之间就瘦了许多。
脸上潮红不退,额头滚烫。
胡鹏亦真得不知道怎么办了。
“胡先生,你再试试别的办法,张小姐还有什么在乎的人吗?把他们喊过来,或许可以唤醒张小姐。”医生建议。
胡鹏亦撑着额头。
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
张雨欣在这个天海市,哪里还有什么在乎的人啊。
相依为命十二年的那个人,都走了。
他闭上眼睛,表情痛苦。
他知道,张雨欣对陆海宁的感情很复杂,不管是爱也好,恨也好,但她绝对不会想他死的。
毕竟,陆海宁对她有救命之恩、养育之恩。
胡鹏亦只恨自己昨天没有看好她。
她一个人在家里的时候,一定不知所措。
“胡先生,试试吧,不管是什么朋友,说不定他们有办法。”医生还在竭力建议。
沉默。
病房里是莫大的沉默。
忽然,胡鹏亦想起一个人——
陆虎隆!
是了,张雨欣那么喜欢陆虎隆小家伙,他一定可以唤醒张雨欣的!
他清清楚楚地知道,张雨欣是真心喜欢陆虎隆。
刻意的疏远,也只是不牵扯进陆海宁的感情生活。
但骨子里,她很爱很爱陆虎隆。
就像她去新加坡的那一天清晨,她执意想远远地看看小家伙。
“我出去一趟。”胡鹏亦站起身。
他去把陆虎隆带过来。
医生看着胡鹏亦的背影,无奈地摇头。
他又给张雨欣测了体温,更加无奈。
还是毫无恢复的迹象。
这姑娘,在世上真得没有什么牵挂吗?竟一点求生意识都没有。
发烧不是什么大病,但烧成这样,真得可能会没命。
医生再次摇摇头。
无奈嗟叹。
夜幕拉下,街上的路灯又一盏一盏亮起。
月亮从病房的窗外爬上来,朦胧的月色静静地照在洁白的窗帘上。
“九九,九九……”
小虎隆趴在张雨欣的枕边,两只乌亮的大眼睛看着张雨欣。
他轻轻摇了摇张雨欣的胳膊,有点难过,有点怕怕的。
胡叔叔说,九九身体不好。
他立马就过来了呢!
“九九,你不要宝宝了吗?”
陆虎隆将小脑袋搁在张雨欣的枕头上。
他和张雨欣的头挨着头,他用软绵绵的小手摸着张雨欣的脸。
九九发烧了。
他上次发烧的时候,九九也看他的。
他也要陪着九九。
“九九快点好起来,宝宝等你吃饭饭。”陆虎隆哄着张雨欣。
他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张雨欣。
九九瘦了……
好久没有蹭张雨欣的怀抱了,他特别想念在她怀里跟她撒娇的感觉。
“虎隆,你想跟九九说什么?嗯?”胡鹏亦哄他,“说给你家九九听,她听到了,就会陪你玩。”
这是胡鹏亦最后能做的了,如果还是不行,他真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想跟九九睡觉嘛。”陆虎隆眨眼看向胡鹏亦。
“还有呢?你跟九九说话,想说什么都说了,好不好?”
“好。”
小家伙捂住脸,还有点不好意思。
“九九,宝宝期末考试考完了,又是第一名。”陆虎隆脱掉鞋子,爬到张雨欣的身边,“我们老师夸我的,九九你也夸我好不好……”
他热乎乎的小手在张雨欣的脖子上蹭了蹭。
胡鹏亦在心底叹了口气。
小家伙才三岁。
他什么都不知道。
就连陆海宁出事了,他也还不知道。
他还以为,爸爸出差了。
小家伙天真的大眼睛里是晶亮晶亮的颜色,扑闪扑闪,可爱又天真。
他像是一只小肉球,在张雨欣的枕头边趴着。
“九九,我好想你的,珍珍也想你,阿狸也想你。今天终于可以看到你了,你醒来抱抱宝宝呢……”陆虎隆很高兴。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喜欢张雨欣。
见第一眼就喜欢。
喜欢得很。
他伸出小手,紧紧搂着张雨欣,生怕她又不要他了。
她不理他的时候,他很难过的。
一旁的胡鹏亦在心底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看到陆虎隆和张雨欣头挨着头,还是羡慕的。
他知道张雨欣心里喜欢陆虎隆,只是一直刻意压制着。
虽然他想不明白,那么多小孩子,为什么张雨欣偏偏特别喜欢陆虎隆……
但他不得不承认,陆虎隆比一般的孩子可爱、懂事。
陆海宁脾气大,但生了个儿子,倒是人见人爱。
陆虎隆见张雨欣久久不醒,他有点害怕,仰起小脸看向胡鹏亦。
“胡叔叔,九九为什么不理宝宝?”
“九九生病了,你陪着她好吗?”胡鹏亦弯下腰,耐心道。
“嗯。”陆虎隆奶声奶气应着,“九九的病很严重吗?”
“不严重,发烧,但需要人陪着。”
“宝宝会一直在的。”
说好的,他要保护九九呢。
“乖。”胡鹏亦忍不住摸摸他的小脑袋。
陆海宁出事了,以后,他会好好抚养陆虎隆。
陆虎隆趴在张雨欣的枕头边,一直跟张雨欣说着话。
“九九,宝宝还没有买新衣服呢,你快点好起来,带宝宝买新衣服好不好……”
“九九,你给宝宝织的围巾,好喜欢,爸爸也喜欢……”
“九九,要过年了,你来我家好不好……”
陆虎隆看到张雨欣脸色苍白,可心疼了。
他忍不住亲了张雨欣一下。
亲完后,他就默默守着张雨欣。
乌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张雨欣,目不转睛。
他已经好久没有这么近得和张雨欣接触了……
迷迷糊糊中,发着高烧的张雨欣犹如置身沙漠。
她茫然地找寻出口,却怎么也找不到。
远处,她似乎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九九”“九九”,声音稚嫩而清脆。
一转头,却看不到人影。
张雨欣很慌。
这声音,她当然记得,是小隆隆啊。
乖巧、可爱的小隆隆啊。
小隆隆为什么这么着急地喊她,是出了什么事吗?不会的,不会的……
张雨欣焦急而紧张地站在荒芜一片的空地上,睁着眼睛四处寻找。
“小隆隆,小隆隆……”
她喊他的名字。
小家伙那么小,一定不能出事啊。
“小隆隆,小隆隆……”
陆虎隆长睫毛一动,他惊喜地摇了摇张雨欣的胳膊。
“九九,九九,宝宝在这里。”陆虎隆忍不住又亲了一下张雨欣。
老陆在的时候,占有欲很强,不准他亲张雨欣。
好不容易,老陆不在身边,九九是他的!他的!
胡鹏亦也很惊喜,满脸的诧异和讶然。
他没有想到,陆虎隆真得能把张雨欣唤醒!
真的,很神奇。
原来,张雨欣内心深处一直记挂这个小家伙。
就算人世间再没有她在乎的人,她心底也是给这个小家伙留了一席之位的。
甚至,超过他的地位。
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胡鹏亦走上前,也摇了摇张雨欣的胳膊,弯下腰。
“雨欣,醒来,看看陆虎隆,他守了你很久了。”胡鹏亦道。
“小隆隆……”
张雨欣的嘴唇颤动着,她听到了胡鹏亦的声音。
眼皮子很沉重,她想要睁眼,却怎么都睁不开。
“水……”张雨欣很渴。
陆虎隆和胡鹏亦抢着去拿桌子上的白开水。
两只手碰到一起,陆虎隆咧嘴笑,露出两排小白牙——
“胡叔叔,我给九九拿。”
“嗯。”胡鹏亦没有跟他争执。
陆虎隆虽然小,但很会照顾人呢。
“九九,你终于醒了……”陆虎隆看着她。
张雨欣听到陆虎隆的声音,终于用力睁开眼。
一睁眼,她就看到了趴在她床边的小家伙。
毛茸茸的头发,乌亮的大眼睛,高挺的鼻梁,乖巧的脸庞。
像极了那个人。
张雨欣动了动手臂,浑身酸痛无力。
她转头看着陆虎隆,想摸摸他的小脑袋。
可惜,没有力气。
她只好牵了牵唇角,笑了笑:“你怎么来了呀?”
“胡叔叔说九九生病了,宝宝就来了,放寒假了呢。”陆虎隆很乖巧地回应张雨欣。
张雨欣的长睫毛动了动,眼中有迷离而茫然的光芒。
她又看了胡鹏亦一眼。
胡鹏亦解释道:“你高烧不退,我就把小虎隆喊过来了,我也是太心急了。”
他试了那么多方法,都没有能唤醒她。
张雨欣艰难地从被窝里腾出手臂,白皙的手指摸了摸小家伙的脸蛋。
小家伙还是那么白,那么可爱,那么萌。
他看上去无忧无虑,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陆虎隆乖乖地让张雨欣摸。
“九九饿不饿……”小家伙问。
“不饿。”张雨欣嗓音微弱,“小隆隆,是不是守了很久了?”
“没有,看到九九我很开心呀,没有很久的。”
张雨欣笑了。
她没有太多力气说话,就不停抚摸着小家伙的脸。
心中,波澜涌动,久久不平。
这么可爱的宝宝,才三岁,没有了妈妈,现在又没有了爸爸,他该怎么办……
他还这么小。
胡鹏亦看到张雨欣的眼底有憔悴的光芒,他叹了口气。
“小虎隆,去跟护士阿姨玩好不好?胡叔叔跟你家九九说几句话。”胡鹏亦哄道。
陆虎隆乖乖点头:“那我等会再来?”
“好,等会胡叔叔去喊你。”
“好呀。”
说着,胡鹏亦就让人把陆虎隆带出去了。
空空荡荡的病房里,只剩下胡鹏亦和张雨欣两个人。
很安静。
胡鹏亦伸手摸了摸张雨欣的额头,还是有点烫。
不过,醒来就好。
他那颗悬着的心,可算放了下来。
我给你削只苹果吧?”胡鹏亦道。
“我不想吃,喝点水就好。”
张雨欣嘴唇很苍白,声音虚弱。
胡鹏亦依她,又给她倒了小半杯白开水。
被窝很暖和,张雨欣缩了缩,像只疲惫的小猫。
她的脸上,满是憔悴,仿佛一夜之间就瘦了。
“小隆隆什么都不知道?”张雨欣问。
“嗯,没人敢跟小家伙说。”胡鹏亦点头,“他一时半会是不会知道的。”
“别告诉他,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暂时是不会有人告诉他的。你也是,把我吓坏了,烧得太厉害,医生说你没有求生意识了。”胡鹏亦终于松了口气。
“是吗?”张雨欣无奈地牵了牵唇角,“我也不知道会这样。”
“你内心底,还是在乎他。”胡鹏亦道。
他说的这个“他”,张雨欣自然明白。
只有搁在心里最深处的人,才会让她有这么大的反应。
他虽然嫉妒,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
如果是他胡鹏亦出事,张雨欣不一定有这样的反应。
“我不在乎他,我在乎他什么啊。”张雨欣眼神迷离,语气茫然,“你不要乱说,我不在乎他,我讨厌他……突然生病了而已,可能只是着凉了……”
“把药吃了吧。”
胡鹏亦给她拿了退烧药。
“嗯。”
张雨欣很乖,很听话。
“你把我吓到了,医生说你根本不想醒。”胡鹏亦摸摸她的头。
“医生瞎说,哪有人不想醒啊,你别信。”张雨欣茫茫然,淡淡道,“活着多好……”
胡鹏亦知道她在解释什么,他没有多说,叹了口气。
“雨欣,天气冷,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最近在看书?有什么困难,找我就好。”
张雨欣看着手里的杯子,轻轻摩挲,心尖那地方,不知所措。
那个将她禁锢在天海市的人走了,永远离开了。
再也不会约束她、管着她了。
如今,她想去哪里去哪里,多好,不是吗?
是的,多好。
“要带你出去散散心吗?正好快过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