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雪变小了，狂风也停了，眼前的一切逐渐清晰起来。
正当这群乌合之众以为重获新生的时候，泽翎和高蟾红着眼睛带着几十个妖杀了过来，入侵者手中的武器都成了摆设，迎上了泽翎等人，只会呆呆地发愣，接着身首分家。
周遭渐渐安静了，只有少数入侵者逃之夭夭。
黑蝉带着灵芊儿远离鼠尾巷，来到了一片空旷的草地上。
灵芊儿坐在草地上，疼出了一身冷汗。
黑蝉发现她整条左臂都被烈火灼伤了，衣服与黑里透红的皮肉粘在一起，焦味直往鼻子里钻。
黑蝉几次试图将衣服碎片扯下来，最后还是放弃了，他哽咽道：“你有药吗？”
灵芊儿点点头，从香囊里拿出了一个小瓶子，黑蝉接过来，将药倒在了她整条手臂上，然后脱下了贴身的衣服，撕成布条，小心地给她包上了。
黑蝉道：“本应该这样晾着，可我怕万一再碰到别的脏东西感染了，先包上吧，怕是会留疤。”
灵芊儿忍着疼无所谓道：“没事，我后背还有凌云戒尺打出来的伤疤呢，哦，不对，我重生了，那疤痕不在了。”
黑蝉的手一顿，沈熙沅曾说过，灵芊儿体内的妖珠被明祯用凌云戒尺打了出来，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与他同途同归……
黑蝉的心口疼了起来，这种疼从递给灵芊儿婚帖起，每当想起她来，就会钻心地疼，女罗问起，他便说是旧伤复发，再不肯多言一句。
灵芊儿猜到黑蝉是为了什么而黯然神伤，于是没心没肺道：“当初我以为师父死了，我的隐毒也没个解，横竖是个死，索性就激怒明祯，想让他打死我算了，可惜啊，我又没死成，妖珠还被打了出来。我现在可后悔了，不然，我也不会是个这么弱的妖神啊，你说是不是？”
黑蝉突然将灵芊儿搂在怀里，心里默默重复着一万遍对不起。
灵芊儿轻声道：“仔细想来，是我不好，我什么都给不了你，又不能时常陪在你身边，你爱上女罗有什么错？我还跟你大发脾气……”
黑蝉无奈地笑了下。
初心不变，无人可诉。
他放开了灵芊儿，既然提到了女罗，就问她：“你说，我的鬼兵为什么没来？”
灵芊儿撇嘴道：“女罗叛变了呗。”
黑蝉缓慢地摇头，不相信她的话。
灵芊儿在黑蝉的搀扶下站了起来，道：“我要去丹鹤谷。”
黑蝉劝道：“你已经很累了，前方交给他们。”
灵芊儿摇头道：“太叔瑥的表现，太过自信，就好像这场仗他们胜券在握一样。还有女罗，她到底叛变到什么程度了？会不会在丹鹤谷率领鬼兵与天兵合力围剿师父呢？”
灵芊儿不敢猜下去了，她踩着小银剑飞往灵晖殿，黑蝉紧随其后。
仲秋将近，月亮就挂在云台旁，又圆又亮。
数万只小灯妖漂浮在灵晖殿各处，照得周围分外明亮，灵芊儿发现，除了蚕月轩还算完整，其他殿宇均受损不小。
听到河暮雪的哭声，灵芊儿匆忙跑了过去。
大白熊倒在地上，已经奄奄一息了。
白熊见到了灵芊儿，眼眸微亮。
灵芊儿急道：“为什么不给他医治？你们都站着干什么？”
河暮雪抽泣道：“除非有绛灵花，否则……”
“绛灵花！”
灵芊儿跪到白熊身边，将手伸入百宝袋里，来回翻了一会儿，结果没拿到那个盒子，哪儿去了呢？
黑蝉问她：“你在找什么？”
灵芊儿想起来了，刚刚去鼠尾巷之前，把百宝袋里的药都给了玉沙。
“一个四方大盒子，里面都是圆润的丹药，快去找。”灵芊儿急道。
烵婳手里拿着一颗丹药，问她：“是这个吗？”
灵芊儿不确定，丹药的样子都差不多啊，她彻底慌了，哭道：“一个四方盒子里装着的丹药。”
白熊伸出舌头舔了舔灵芊儿的手背，像是在跟她道别，灵芊儿回头搂着白熊的脑袋哇哇大哭。
“霜少师哥……我不要你死，求你了，再坚持一下。”
幽雨小心地给陀斧处理眼部的伤口，她痛心道：“前辈，这只眼睛保不住了。”
“无妨，面对那火神，能活下来已是万幸。”
灵芊儿的哭声凄厉……
“这丫头又嚎什么？打仗哪有不死人的。”陀斧起身走了过去。
灵芊儿的脸都哭花了，她抽抽搭搭地问陀斧：“前辈可认得……烵婳手里的丹药……是不是绛灵花炼制的？”
陀斧道：“我不知道，不过……”他将手伸进怀里，取出一颗丹药，“这颗肯定是。”
河暮雪接过来给霜少服下了，白熊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眼里重现了生机，灵芊儿起身扑向陀斧，搂着他的腰连连道谢。
陀斧当时是留了一些丹药的，打算日后救个急，没想到，此时派上了大用场。
他用宽大的手掌拍着灵芊儿的头：“别哭了，坚强点，战争还没结束呢。”
接着拿出了余下的丹药，都交给了河暮雪。
河暮雪要给昀阳吃，昀阳拒绝了：“老骨头一把了，给娃儿们吃吧。”
河暮雪看到了他身边的炎齐天，忙低头行礼，很多小妖也往这边慢慢挪，想要一睹初代妖王的风姿。
炎齐天却没心思理他们，他觉得无比窝囊，入侵者虽然被赶了出去，可是灵山被毁成了这样，小妖们又死伤无数，若不是有玄凊在手，他根本就杀不了燚灵兽。
“如今谁是妖王？”炎齐天问道。
“闻人箛！”河暮雪回道。
“虎父无犬子啊。”炎齐天赞道。
烵婳和莫离一起往入侵者的尸体上扔着烈火符，这群碍眼的尸体瞬间就化为了灰烬，被风一吹就消失不见了。
很多受轻伤的妖帮忙把遇难的小妖抬出了蚕月轩，找了一片空地，小心地放好。
大家的表情都很凝重，没人多说一句话，都默默地做着手里的事。
灵芊儿道：“这里劳烦你们了。”
昀阳抬头看了她一眼。
河暮雪盯着她的手臂，皱着眉问道：“你要去哪里？”
“去找师父，我……”
灵芊儿忽然想到，这里就有一个能解惑的人啊，她来到炎齐天身前，恭敬道：“太师祖，凌云扇里的妖尸，除了持扇者本人，其他人能控制得了吗？”
炎齐天仿佛看到了当年的小弦，这聪慧的双眼，倔强的神情，竟是这般相似。
他耐心说道：“两个办法，一个是我用过的，当时将全部妖尸放了出来，我收不回来了，只能与它们一起死。还有就是，可以通过曲子控制它们，命它们脱离持扇者的掌控，攻击一群人，或者只攻击一个人。后者，我和小弦曾经尝试过，一只两只妖尸还好，比较听话，数量多了就失败了，根本控制不了。不过，后来那丫头自己琢磨没琢磨明白，我就不知道了。”
灵芊儿道：“你死后，她与闻人坚再一次击退了天兵，之后就归隐了，现在也没人知道她在哪里。”
灵芊儿心道：“按照炎齐天所说，这两种办法，都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除了我和太叔瑥，难道这世上还有精通乐理的奇人？”
炎齐天道：“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没人敢用曲子控制妖尸的，若是意念不强，失败了……”
他不说了，怔怔地看着夜空，一群黑影正朝这边飘来。
一小妖喊道：“又有入侵者了！”
炎齐天一眼就认了出来，那飘过来的东西正是凌云扇里的妖尸，月光映着一双双鲜红的双瞳，死亡的气息铺天盖地地涌来。
它们没有血肉，干瘪的皮肤紧紧包裹着骨头，身上穿着死去时的衣衫，皱皱巴巴，破破烂烂。
炎齐天喃喃道：“怎么会？”
灵芊儿小声问他：“是凌云扇里的妖尸，对不对？”
炎齐天担忧地点点头，回道：“不伤不死，这下麻烦大了。”
如今能战斗的妖只有很少一部分，大多是筋疲力尽，但他们依然拿起了手中的剑。
灵芊儿翻出一支竹笛，递给了炎齐天，接着来到玉沙面前，道：“咱们布一个缚妖阵，先困住它们再说。”
玉沙看了看周围，寻找妖力还算充沛的人，面露难色。
炎齐天走到他二人身边，小声道：“找四个人就够，我教你们布阵，芊儿你用曲子稳住它们，只要能坚持到我去……”
灵芊儿道：“说反了，你留下，我去丹鹤谷。你本来就是死人，吹奏‘共’，能有用吗？”
炎齐天迟疑了下，道：“难道你打算……”
灵芊儿点头道：“如果实在没别的办法，我会的！”
玉沙和黑蝉听着二人之间的对话，不明所以。
灵芊儿问玉沙：“灵山的结界，还能修补吗？”
玉沙点点头。
灵芊儿走到幽雨身边，将思千抱在怀里，然后搂住了幽雨，幽雨知道她要去丹鹤谷，连一句万事小心也说不出口，只是安静地与她抱在一起。
片刻后，灵芊儿恋恋不舍地将思千还给了她。
飞出灵山，黑蝉问她：“你刚才与炎齐天打得什么哑谜？”
灵芊儿不语。
黑蝉又问她：“这些入侵者，不像是鬼，倒像是尸，难道是凌云扇里的妖尸？”
小银剑的速度比平时快了一倍，灵芊儿心道：“师父，你可千万别出事啊。”
黑蝉见她无心说话，也就不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