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泽很坦然地承认了之前欺骗我们的行为，相比之下我跟练九背后议论他人反而是不坦荡的那一方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我问。
“我想让你们看那里的东西，但我怕你们会顾忌一个陌生人，并不信任我。”他这么说，“我说过我母亲一直也在追查我父亲的下落，她查到了这里。她不知道我父亲一直以来都在做些什么事，所以她想办法到这里来当了医生。羽人的事情就是她告诉我的。”
我皱了皱眉，事情疑点很多让我不知从何问起，我只能选择听他说完，他说，“我母亲在世的时候很少提起我父亲，她努力弱化父亲在我生活中的存在，直到她生命垂危，才跟我说了她知道的全部。”
我跟练九都沉默了，丈夫失踪，独自把小孩带大确实很不容易，云梦泽面皮这么薄的人要靠替别人补考赚钱零用钱也说明他们过得不宽裕。
“我母亲在白山村行医的那段时间调查出一些东西，这是一个很庞大的真相，她没有来得及全部说给我听。她不放心我一个人，让我去找丁善清来帮助我。后来你们先找到了我。但我并不敢确定你们完全信任我，只好用了这种方式引你们去医疗站。那里是我母亲在白山村最后待过的地方，也是她能留给我最后的线索了。”
他说完了，房间里许久都没有声音。练九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然后拿着毛巾出去洗澡了。“往后会遇到什么还不知道，你要我们相信你，你也要学会相信我们。”我说完也走了出去。
还有一件事情没有解决，白珩发给我的信息我必须要给他一个回复。于是我给白珩挂了一个电话。他那边接通了，我给他简单说了我在这边的遭遇，白珩也很困惑为什么一边被证明羽人确有其事，一边证明张二子他们费劲弄到手的东西是假货。但事情终于是有了进展，他听起来情绪很好。白珩又问在这边有没有什么困难，我说后栅的地形不熟悉是硬伤，而且没有村民愿意冒险带我们进去，基本都是自己碰运气。
白珩沉吟半晌，说这事他可以解决，但是要有一个正确的名目。他问我们是以什么名义进去，我说大学生社会实践。白珩听完低低笑了一声，他说他想到办法了，让我们暂时不要再进去冒险，等他来了再说。
我回去的时候练九已经冲完澡回来，云梦泽正在给他擦头发，看起来大家误会解除又恢复了正常的相处。我晃了晃手机，说白珩要过来慰问基层民众了。
云梦泽歪了歪头，问是朋友吗？
我朝他眨眨眼，说，不，是金主。
云梦泽也要借宿张家，但这里实在没有空屋子，于是换我去行军床睡，他们俩共享一张大的木板床。练九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真不好意思让您这么大年纪还睡行军床。我揪了揪他一头杂乱乱的黄毛，说你还记得我是你长辈我就很满意了。
白珩来的时候差不多是第二天中午，我正在墙根下晃悠着不太稳当的竹椅子，一边啃着张大妈给我煮的玉米等中午开饭。二尺八在前面殷勤地给他带路，同行的还有一个穿着劣质西装的中老年男人。这种天气能穿一身西装出来，也不怕捂出痱子，我心里吐槽了一遍，然后把啃了一半的玉米拿在手里去迎他们。
“白先生好啊。”我说。他脸上笑意温和，“这几天辛苦你们了。”
然后他把西装男介绍给我，说，“这是白山村的李书记，听说我们来拍片子，特意过来关照一下。”
我没完全理会他话中意思，不过也知道这西装男是白山村的官员了，于是堆起笑容来问了一句李书记好。李书记看起来满面春风，似乎在我身上看到了当代大学生模范之风似的，说我们年轻人能不怕吃苦到这种地方来破除迷信宣传科学特别不容易，现在更是不多见了。又夸白珩愿意支持乡村经济建设，是模范企业家什么的。白珩温和地笑着，说那也得李书记指挥得好还有当地民众的配合。我在一边陪着笑，没太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说话间云梦泽和练九从屋里出来，也都跟他们二人见了面打过招呼。送走那位热情的李书记和二尺八，我才知道白珩做了什么。他从大学生社会实践生发开来，硬生生把我们来刨坟挖尸体这件不怎么光彩的事变成了破除迷信的纪录片拍摄活动。白山村后栅闹鬼在当地是众所周知的事，于是在白珩的说法里，我们是一群当代热爱科学的坚定马克思主义者，为了找出白山村种种灵异事件的真相而来。我不知道他用什么办法跟当地政府取得了联系，还出示了相关证件并且表达了愿意扶持白山村经济建设的美好意愿，于是李书记对他深信不疑，对我们的行为表现出高度的赞扬和支持。
我一口老血卡在嗓子眼，嘴角直抽抽，心想这也玩得太大了，到时候收不了场不知道算谁的，但面对白珩毫无破绽的笑容，只能夸了一句，“白先生真是机智无双。”
随之而来的好处还有很多，比如李书记知道我们住宿吃饭有困难，拨了几间村委会的大屋子给我们用，还允许我们平时在他们食堂搭伙。有了单独的卧房跟可以洗澡的卫生间，我也是有点小开心的。午饭在张贵山家里吃，白珩跟我们说了这事，顺便嘱咐我们不要说漏嘴，打心底里把自己当科学工作者就行了。练九对这个事情跃跃欲试，打白珩救过我们那一次，他对白珩的敌意就消减很多。云梦泽照样是一脸平静得有点腼腆的书生样子，说会配合我们。张贵山的神色有点奇怪，不过当时我们都没注意到，因为他一早就是知情者，这事我们也没打算瞒着他。
白珩说他准备了一些拍摄设备和挖掘设备，会陆续让人运进来。拍摄设备主要是掩人耳目，挖掘设备是以防不时之需，看来他确实是不挖出真相不罢休了。晚上据说村里安排好饭局等我们一起过去，我觉得白珩才是村里面真正想请的，毕竟他是尊金佛，要是没有给村里实打实的好处别人也不会给我们行方便。
另一个好消息是终于有村民愿意随我们一同进后栅给我们带路，美曰其名支持科学工作。实际上是二尺八拿了白珩的钱拼着老命也要把这个任务给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