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老了，年轻气盛时竖起的棱角便会被慢慢磨平，人也会变得仁慈很多。
余明德大概也是这样的吧，当年他也怨余弘泽忤逆他，可年纪大了，这些怨也就慢慢消逝了，变成了怀念。
他应该释怀了吧。余嫤祎想。
“当年我对你母亲的身份并不是很了解，就凭你母亲来历不明的这一点，我都不敢随意让她进余府的门。你母亲是个不守成规的女子，做事只凭性情而定，无拘无束，弘泽怕你母亲冲撞了我，就把她带到了神隐宫居住，很少回来。你母亲嫁给弘泽五六年，我和她见面的次数却屈指可数，弘泽一般只有在家中有大宴席的时候才会带她回余府。”余明德回忆道，“当年听到你们一家三口被魔族追杀的时候，我已经有大半年没有见过你母亲和你了，听说是神隐宫的人赶到救了你们，之后弘泽夫妇又直接去了战场，然后再也没有回来。没过两天，你母亲手底下的那个女仆哑婆将灵力被废掉的你抱回了余府，听她说，你是受了殃及才被废了灵力。我那是经历丧子之痛，并不想见到你，就把你安置在你父母之前在余府住着的院子里。一直到你落水重病，哑婆提议将你送出余府到灵御山去……”
“这件事是哑婆提议的？”余嫤祎诧异道。她一直都以为这是余府的那几个兄弟妯娌提的，哑婆也没有跟她说过这件事。
“没错，当年我听到她开口说话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不过想想，你母亲那样的一个人，又怎么会只带着一个身无长处的仆人在身边呢。”余明德道，“楚兰的身世成谜，从哑婆的话里我还是听出了些什么，否则我又怎么会同意让你去灵御山？就算我再怨你母亲，你终究还是弘泽的血脉。但我是一家之主，整个余家的利益高于一切，你怪我吗？”
余嫤祎没有回答，她觉得原来的余嫤祎是怪过的，她没有资格去替她说不怪。
“我以后也不会让你踏进余家，余家与你再无瓜葛，我不能让余家承担更大的风险，我不要你帮忙提携余家人，我只希望若是他们触犯到你，你能够手下留情。”
“如果他们当中有人要我死呢？我不能索命吗？”余嫤祎讥讽道，原来余明德还奢望她当圣母呢，可她从来都没想过要以德报怨。
余明德看着她，沉默了很久，“那你就只杀那一个，不要殃及无辜。”
余嫤祎侧头认真地看着他，她还以为他会挟她当初作过的承诺来要求她一定要放过余家的人，“好，只要我觉得不该死的，我一个都不会杀，不过您最好还是劝诫某些人，不要动歪心思，父亲教过嫤祎做人要谦和宽厚，可没有说过要忍气吞声委曲求全。”
余明德凝眉，“你像弘泽，却又不像，你身上的戾气要比弘泽重得多，如果不自控，最后伤到的还是你自己。”
“那又如何？”余嫤祎不以为意，伤的是她自己，又与旁人何干？
余明德叹了一口气，“我帮不了你。若是你一直默默无闻，你的日子会比现在平顺。”
余嫤祎手指敲了敲桌面，之前她躲在暗处，不一样被人追杀？只要有些事情不了结，她的生活就平顺不了。
“哑婆，她不是个简单的奴仆，她隐藏的很深，或许她知道的东西比我们知道的都多……就算她陪伴了你那么多年，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我的话就到这里，夜深了，早点回去休息吧。”余明德站了起来，慢慢地离开了。
余嫤祎看着他的背影，拧起的眉毛久久不能舒展。
如果她连哑婆都信不过，又还能相信谁呢？
翌日上午，东方玺派人叫余嫤祎到青龙殿内谈话。
想来应该是跟昨日万兽森林发生的事有关，她没有什么好推辞的。
余嫤祎到青龙殿外时，赵玉纯莫书文他们正好从殿里走出来。
看到余嫤祎过来，赵玉纯冷哼一声，“怎么哪儿都有你？烦死了！”
余嫤祎本来想无视她，可她这种高高在上的语气着实令人感到不爽，“赵小姐此言差矣，医学院也是青龙殿的分院，赵小姐你能来我又为什么来不得？”
“你……不过仗着有点本事，就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了吗？”赵玉纯瞪着她道。
“哪敢？要这么说，赵小姐岂不是把眼睛放到头顶上了？”
一旁的几位学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赵玉纯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她气得都快炸了，“你敢骂我眼高于顶？”
余嫤祎摇摇头，“我可没那么说，是你自己说的。我要去找殿主了，各位回见。”
“你别走！”赵玉纯怒喝，一急之下，她抽出腰间的鞭子就朝余嫤祎抽了过去。
余嫤祎往旁边一躲，鞭子落到了她刚在站过的地面上，一片落叶被抽得稀碎。
赵玉纯见没有击中她，更加怒不可遏，扬起鞭子又向她抽过去。
“赵玉纯，你难道又忘了殿主说过什么了吗？”莫书文阻止道，可是鞭子到底不长眼，赵玉纯发起疯来六亲不认，他不过上去以身犯险，就盼着她自己冷静下来。
余嫤祎无意跟她斗，躲了几次之后手中化出一道灵鞭缠住了赵玉纯抽过来的鞭子，赵玉纯见两根鞭子缠在了一起，就想跟余嫤祎比力气，谁知余嫤祎轻轻一拉，赵玉纯往前一扑摔在了地上。
赵玉纯瞪大眼睛，手一拍地面，“余嫤祎，你竟敢！”
许是反应过来自己还趴在地上气势比人矮了一截，她两手撑在地上，谁知道她自己的一只脚踩住她的长袖子，她一用力，她肩膀处的与袖子的连接处撕开了一个大口子，让她的大半个肩膀露了出来。
她的外袍本来就是薄如蝉翼的半透明丝绸绣花袍，但半透明归半透明，在这么多人面前露出肩膀还是不合礼数的，看热闹的学生们都唏嘘一声，捂住了眼睛。
赵玉纯虽喜欢把自己打扮得成熟一些，却也从来这样暴露过，顿时心中羞辱与恐慌齐上心头。
余嫤祎也没有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她将自己的白色外袍脱下来丢过去盖在赵玉纯的头上，也盖住了她暴露出来的肩膀。
她正想开口说话，一只手突然蒙住了她的眼睛，耳边传来颜晔的声音：“非礼勿视。”
余嫤祎：“？”这个时候更该蒙住眼睛的不是你吗？我是个女的，我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