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兰亭安排的人就过来了。

姓余,是个大学里的教授,大概五十岁左右,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上去倒不像是搞艺术的,挺板正的样子。

她跟徐烟自我介绍,薄一心在旁边陪着。

不多会儿,余教授跟徐烟在画室里,联系绘画的技巧,薄一心走到了外边来。

兰亭的车从正门那边开进来,停在了庭院里。

他从车上下来,首先往二楼阳台的位置看了过去,然后视线下移,才落到了薄一心的身上。

薄一心走过去:“怎么来了?不放心?”

兰亭道:“事情忙完,过来看看。”

“不像是这么简单吧。”

兰亭便将眼皮往上抬,视线在薄一心的脸庞上转了一圈,眉目变得深邃起来:“你知道什么?”

薄一心就反问:“你觉得我应该知道些什么?”

他嗤笑了一声,抬手在鼻尖上捏了捏,道:“我怎么觉得,你好像跟之前我认识的那个薄大小姐不一样了?”

“我一直都是这样,只能说,你根本就没有认识过我。”

两人一边说,一边往里走。

薄一心道:“余教授在,徐小烟暂时不会出来。”

便走到吧台边上给兰亭倒了一杯酒。

兰亭摆了摆手:“喝杯茶吧,开车不能喝酒。”

薄一心笑了笑,也没有在这件事上跟他多费口舌,给他倒了一杯茶,自己倒了一杯酒,她端起酒杯,贴在嘴唇边沾了一沾,然后说道:“说说看吧,画廊找得怎么样了?”

“急什么?”

他手指在茶杯边缘上来回抚了抚:“余教授不是还没有从楼上下来?”

“余教授是不是从楼上下来,甚至是,余教授会不会收下徐烟这个学生,跟我们将要做的事都没有什么大的关系,从她走进门的这一秒开始,她就已经默认了徐烟将会是她的关门弟子。”

薄一心说道:“你还在犹豫?”

她就笑了:“郁南行不会给你时间犹豫的。”

她说着,又喝了一口酒:“我也不瞒你,就算薄氏已经被翟安文给收购了,薄家倒了,秦颜也死了,可是,我也不是一点儿打听的能耐也没有,既然我主动跟你提起来合作,自然是有一定的把握的。”

“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帮我。”

兰亭哼哼笑了两声:“仅仅是因为你对郁南行的不满?”

“要说你想对付的人是徐楠,我还能更相信你一点儿。”

“你为什么不以为我是为了将徐让找出来,替我爸报仇,而认为我是为了针对郁南行?”薄一心失笑,“怎么想,我的根本目的也该是针对徐家父子更多一点儿,不过最终,会令郁南行给那两位陪葬而已。”

她眼皮低下去,手指捏着酒杯晃动了一下:“那也没有办法,不论做什么事,都会有可能伤及无辜的,不是吗?”

兰亭眯着眼睛,盯着她看,像是想要参透她的内心究竟在想什么。

就在薄一心将要开口的时候,楼上传来脚步声。

兰亭跟薄一心两人都十分的有默契的暂停了交谈,往来人的方向看过去。

瞧见兰亭也在,徐烟显然是有点儿惊讶的,她很客气的喊了一声“兰先生”,随后,就是余教授过来,跟兰亭打招呼,跟兰亭说起徐烟的绘画情况。

“徐小姐的绘画功底不错,我看她的情况,倒不怎么好意思要收她这个学生,她的水平,就算是跟我相比,只怕也是只有胜出,没有欠缺的。”

“余教授谬赞了。”

薄一心笑道:“所以说,不管是不是记得,人的本能是没有办法改变的,就像是你对画画的直觉与天赋,还有咱俩的友情。”

徐烟看薄一心脸颊有点儿红红的,又看到吧台边上放着的,有一道口红印子的酒杯,就知道薄一心是喝酒了。

“怎么大早上的就喝起酒来了?有高兴的事情吗?”

薄一心就道:“你要拜入余教授的门下了,这难道不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吗?”

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来,往徐烟的胳膊上搭,将脑袋枕到了徐烟的肩膀上:“你知道余教授在美术界的地位吗?徐小烟,你要走好运了!”

余教授连连谦虚着说不敢当。

兰亭扫了薄一心一眼,道:“我送送余教授。”

便将余教授领着往外走去,把空间留给了薄一心跟徐烟两个人。

徐烟伸手在薄一心的额头上贴了一下,蹙眉道:“你喝了多少酒?怎么都说起醉话来了?”

薄一心忽然伸出两条胳膊来,将徐烟一把给圈住了,她借着自己喝了一点儿酒,说着醉话:“我有时候真羡慕你,有时候又可怜你,真是复杂的心情。”

徐烟以为她是说两人父辈之间的事情,虽然不记得,但凡想到,徐烟的心里也是不好受的。

便将手半撑着薄一心晃来晃去的身体道:“好了,你上楼去洗个澡,休息一会儿吧。”

薄一心在她耳朵边“唔”了一声,又醉里醉气的交代道:“我和兰亭说好了,要给你开个画廊,你别说不同意啊,一会儿他跟你说起,你就说你想要的。”

她说:“兰亭还是担心你的安全,这个男人,是真的在乎你,徐小烟,你要珍惜了。”

徐烟应了一声,叫了人过来,将薄一心暂且送到楼上去了。

薄一心被佣人搀扶着进了房门,关上门,她脸上那点儿醉醺醺的模样全都收了起来。

打开水喉,冰冷的水有点儿刺骨,她掬起一捧水来,往脸上胡乱的泼了两下。

看着镜子里,一脸都是水珠的女人,薄一心觉得很陌生。

她根本就没有喝醉,刚才为什么借着喝了酒,跟徐烟装醉,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兰亭突然有了退缩的意向,令她感到了不安起来。她故意跟徐烟交代,要让徐烟主动在兰亭面前提到画廊,首先应允,叫兰亭没有退路可走。

对,她是故意的,她是有意引导徐烟的。

走到这一步,究竟这里边有没有她的私心,薄一心自己也说不清楚了。

薄一心大早上的就喝酒,徐烟觉得有点儿奇怪,瞧见吧台上除了一杯酒,还有一杯茶,这应该是兰亭的。

她觉得奇怪,看到兰亭回来,也就问出口了:“一心怎么了?”

兰亭应了一声,转过脸来看她:“怎么了?她说什么了?”

徐烟摇了摇头,自己觉得自己无厘头,也许,单纯的只是一个想喝酒,一个却想喝茶吧,这里边会有什么内因呢?

徐烟想着,再度径自摇了摇头,将这件事给揭了过去,问道余教授:“她怎么说的?我觉得自己很普通,但是听她的意思,是认可似的。”

兰亭道:“她在业内的声望,到如今的地步,也没有必要去听谁的,再给谁一个机会,更何况,我也不过是一个异邦人,对她,可谈不上能给什么帮助,所以,她认同你,应该是你的确入了她的眼。”

兰亭沉了沉,看着徐烟问道:“你呢?怎么想的?”

徐烟咬了咬嘴唇。

她说要学画画,本来就只是一个借口,不管余教授是不是认可她,她既答应了薄一心,就要去做。

便点了点头:“那就这样吧。”

她说:“画廊,我可以去看看吗?早点儿运作起来,也能早点儿.....”

她没有说下去,只是对着兰亭微微的笑了一笑。

兰亭将这看做了决定。

他原还有些犹豫,担心事情开展开来,会对徐烟有什么不利,但是,她已经下定了决心......

兰亭深吸了一口气:“好,我明天就让人来带你去画廊瞧瞧。”

那本就只是一个用来钓鱼的地方,不必要挑选什么地段,这个那个的禁忌之类。

谈到这里,虽然彼此都没有深入的往下说,但也算是属于彼此心知肚明,不过,一个只知道是要用自己来引徐让出现,帮薄一心抓住害死了她父亲的凶手,而另外一个......

只知道,自己是要用这个女人来除掉他不管是感情,还是事业上,最大的一个威胁。

彼此的心情都可算得上是沉重。

两人在吧台边上站了一会儿,可能只是几分钟的时间,但是对于双方来说,都是一个长久的、凝滞的,时间的流逝,两人觉得手脚都在发沉。

为打破这种沉闷,兰亭故作轻松的提了口气,然后看向徐烟,道:“这件事决定的匆忙,我本来想让人给你买点儿绘画要用的东西过来,又担心你不喜欢,也担心不合适。”

“所以,就暂且把这件事放了一放,想着,等余教授过来之后,确定了再说。”

兰亭问:“既然现在订下来了,不如我们今天下午就去看看绘画用的那些工具,帮你挑一些?”

徐烟想说,她对这方面也不是很熟悉。

兰亭又道:“你既对绘画这方面的记忆这样深刻,也许在挑选的过程中,能想起来一点儿什么也说不定。”

徐烟之前并没有特别想要想起来什么的时候,她只要一思考,一回忆,脑袋就会疼得厉害,以至于后来再也不敢轻易的去会想什么。

但是今天,她并没有。

在拿着画笔,对着画板,余教授让她随意发挥的时候,她非但一点儿都没有那种被锥刺鼓锤的痛,十分的平静,甚至于有几分享受和沉浸在其中。

也许,兰亭说的是对的,她去挑选绘画用具的话,能试着想起一点儿什么,而不必像之前那样,一旦稍稍去回忆,就十分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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