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白拎好餐盒,和店长赵东打声招呼,前往世通中心,刚进一楼大厅,三十二层的前台等在那里,刷卡请他进入,陪他一起乘坐电梯。林羽白看出她是专门接他来的,连连向她道谢,前台帮他按好楼层,将他送出电梯,直接送进陈总办公室,回身合上房门。

淡雅乌龙茶香飘散开来,挤满宽敞空间,林羽白闻到清甜味道,满腹委屈排山倒海,从胸口满溢出来,后颈隐隐作痛,仰头看到陈树达的脸,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陈树达掌心托住下巴,微微偏头看他,睫毛像卷曲的乌龙茶叶,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林羽白控制不住两腿,迷糊走到他面前,在他对面坐下,痴痴挪开视线,盯着桌上的马铃薯雪人。

马铃薯雪人被小心安放在托盘上,头上的茶叶蔫了,可怜巴巴团在一块。

“它会坏的”,林羽白小声嘟囔,“我给你做个新的。”

一句话说完,两串眼泪涌出,鼻尖红了,泪水淌过颊边,在颈窝聚成一滩。

“半天没见到我”,陈树达靠近橘子精,观察他的表情,“难过的以泪洗面?”

“不是,不是,对不起”,林羽白慌忙抹干泪水,把餐盒打开,“给你带饭来了。”

“小橘子,告诉我”,陈树达合上餐盒,绕过办公桌,两手扶上林羽白肩膀,温声哄他,“发生什么事了?”

他站在林羽白面前,手指抚摸橘子精的头发,细软短发如同波浪,从指间流淌出来。

橘香忽浓忽淡,林羽白仰脸看人,乌龙茶香像细细密密的网,将他笼罩进去。

他多么想和陈树达诉苦,想把满腹委屈倒出,可他说不出口,这对陈树达来说太不公平,陈树达事业有成前途无量,而他什么都没有,没有一技之长,没有社会地位,把生活过的一团乱麻,像个在地底打洞的鼹鼠,沾染满身灰土。

自怨自艾的情绪翻涌,后颈隐隐发胀,橘香忽淡忽重,林羽白扶桌起身:“树达,我···我先走了。”

陈树达眉峰微拧,抚上他的脸,白皙面颊似煮熟的蛋白,灼热炙烤掌心。

“过来”,陈树达扶住林羽白肩膀,带人向里面走,“跟我走。”

林羽白挣脱不开,被人带进里间,这办公室别有洞天,里面还有个休息室,家具用品一应俱全,收拾的干干净净,连床面都没有一丝褶皱。

“我···”

林羽白被按到床上,脱掉外套鞋子,陈树达给他盖上被子,隔着被子抱他:“现在能说了吗?”

林羽白眼睫轻眨,陷进柔软床褥,说不出的熨帖传遍全身,令他神智沉沦:“树达,我想···”

“你想做什么”,陈树达哄小孩似的,轻轻揉他耳朵,“陪着你呢。”

林羽白忍了又忍,忍耐不住,悄悄从被子下探手,抓住陈树达手指:“我想···想抓你大拇指。”

“只抓一根怎么行”,陈树达反手握住他手,与他五指交叉,“让你抓个痛快。”

两人的掌心贴在一起,一个湿润寒凉,一个干燥炎热,冰火两重天像点燃的引线,将身体燃烧成灰。

林羽白慢慢蜷起身体,成了撒娇讨抱的松鼠,搂住陈树达小臂,像抱着珍贵的松子,与对方黏在一起。

“对不起”,林羽白瓮瓮出声,薄红晕染耳垂,“树达,我知道,不该说这样的话···对不起,我想抱抱你。”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陈树达像磁铁的另一端,对他有天然的吸引力,平时说不出的话,做不出的事,在陈树达身边,竟变得顺理成章,他像个绑上秤砣的橘子,落入乌龙茶泡出的汪洋,沉沉坠入海底。

陈树达微微俯身,林羽白探出两臂,像归巢的雏鸟,抱住他的脖子,与他贴在一起。

陈树达任他抱着,掌心从他头发向下抚摸,摸到后颈时停住了,腺体肿出鼓包,能触到浅浅的牙印。

林羽白打个哆嗦,下意识去摸后颈,手指被人抓住,陈树达安抚似的,拍拍他的手背,在腺体上打圈按摩,痛痒慢慢消褪,林羽白舒服很多,缩手缩脚蜷进被子,眼巴巴看着陈树达,眼中饱含渴求。

陈树达脱鞋上床,压住被子,侧躺在林羽白身边,长臂揽住对方,缓声开口:“那家伙总欺负你?”

林羽白眼睫低垂,不知道怎么回答,陈树达看他几秒,把他从被子里挖出,托起他的屁股,抱小孩似的,让他坐在怀里,揽住自己的脖子,拍拍他的后背:“不看你了,现在能说了么?”

林羽白软成一滩橙汁,被高温蒸煮到极点,包裹乌龙茶叶沉沦,他融在陈树达怀里,侧脸靠他肩上:“树达···我被困住了,动弹不得,明知道该怎么做,可没法下定决心。”

“被什么困住了?”

“我不知道”,林羽白缓缓摇头,“如果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穿越到十年前,我不知道···还会不会做同样的选择。”

“你被自己困住了。”

“可能是这样”,林羽白说,“如果把发生的事情,全部都告诉你,你会说我懦弱,告诉我该怎么做。道理我都知道,可迈不出该走的那步,我像被困在房间里,四周都是电网,我踩到哪里,哪里就会冒出高压电流,把我烧成灰烬。”

“烧成灰烬会怎样”,陈树达摩挲林羽白的头发,“变成细细的粉末,就能从电网飞出去了。”

“哪有那么简单”,林羽白靠近陈树达,热气拂他颈窝,“一切都要从头开始,我没有住的地方,要从租房开始,租一个地下室,运气好的话换成单间,运气再好的话,慢慢有自己的小房子。工作呢还在试用期,店长对我很好,我想先这么做下去,运气好的话,会有升职的机会,工资涨一点就攒下来,应该可以养活自己。”

“养不活怎么办”,陈树达逗他,“这样吧,你去天桥唱歌,把餐盒放在面前,我化好妆打个地铺,在旁边陪你,路过的人看我们可怜,纷纷慷慨解囊,三年就能买市区的房。”

“真的吗?”,林羽白坐直身体,“那我化好妆躺下,你唱歌可以吗?”

“我唱歌五音不全”,陈树达说,“唱上半个小时,隔壁三条街的行人都会冲过来,把我们的餐盒踹翻。”

“那只能我硬着头皮上战场了”,林羽白苦恼挠头,“你找个好点的化妆师,不要耽误我们的买房大业。”

陈树达肩膀微颤,忍不住笑,林羽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认真思考怎么买房。

这么多年过来,遇到过形形色色的租客,见到过性格各异的房东,签过或长或短的合同。定好的价格转天被推翻,睡到半夜被赶出家门,看好的房子被瞬间抢走···经历过各种各样的事,林羽白迫切想有自己的房子,和薄松在泊雅湖定居后,他真心实意的开心过,可薄松的压力越来越大,情绪越来越差,还将他丢出家门···他不想再住任何人的房子,他想有自己的房子。

“羽白,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说我是成功人士”,陈树达说,“我想告诉你,我失败的次数,比成功的次数更多,但这些被我藏起来,不让外面的人知道。为了获得更优质的资源,我可以把自己吹的天花乱坠,他们被我吹出来的泡泡蛊惑,看不清泡泡背后的我。你也一样,无论成功或失败,别人眼中的你,都不是真正的你,你可以试着做一件,你不相信能做到的事,看看是什么结果。”

林羽白抱着陈树达的脖子,陷入沉思之中。

可他的神思渐渐消散,脑袋越来越沉,手臂失去力量,眼皮缓缓闭上。

信息素飘散紊乱,身体疲惫不堪,急需睡眠补充能量,陈树达把他放回床褥,拧湿毛巾过来,搭在他额头上,擦拭冒出的冷汗。

林羽白迷糊翻身,侧颊压住陈树达手背,饱含雾气的眼睛微微睁开,用目光渴求什么。

陈树达单膝跪地,贴近柔软的嘴唇。

林羽白向前蹭蹭,橘子和乌龙茶贴在一起,茶粉融进橙汁,耳鬓厮磨间有轻微的水声,黏·腻的温柔的,像初恋时含吮的果冻,在舌间轻轻磕碰。

陈树达探手上前,抚住林羽白后颈,捏在掌心摩擦,林羽白弓起身体,浑身被电流穿过,极度舒爽爆裂出来,他嗯呜两声,抱住陈树达脖子,紧绷情绪松动,陷入深沉睡眠。

他睡着的样子格外安静,呼吸起起伏伏,没有半点声音,睫毛黏在一起,嘴唇上还有未干的湿痕。

陈树达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像被寒雪冻住的冰锥,刺骨凉意浸泡出来。

小橘子陷入沉眠,他变得肆无忌惮,沁香乌龙茶消失殆尽,浓烈苦涩炸开,小橘子后颈上的两个牙印,是眼中钉肉中刺,它穿透无介质的空气,化为数柄钢刀,直直戳进眼睛。

阮明峰站在陈总办公室门外,心神不宁走来走去,时不时透过磨砂玻璃看看,偃旗息鼓挪回原地。

手机铃声调到最大,往常雷打不动的呼叫,现在没有半点消息。

作为助理,阮明峰自认兢兢业业,任劳任怨,陈总交待下来的任务,每一件都尽己所能,保质保量完成。

可他揣测陈总心思,安排前台下去接人,送进陈总办公室,可陈总似乎并不开心,信息素味道格外浓烈,像几百个柠檬同时榨汁,把乌龙茶叶泡在里面,酸涩味道穿透门板,刺的鼻头发酸。

手机铃声响起,阮明峰吓了一跳,在门外深深呼吸,轻敲门板三下,推门走了进去。

陈树达正襟危坐,抱起两臂,坐在办公桌后,直直逼视着他。

黑云压顶,窗帘拉下一半,阳光挡在外面,办公室像个硕大冰窖,凉意从陈树达身上散开,冻得阮明峰浑身发僵。

“坐。”

陈树达惜字如金,阮明峰颤巍巍落座,张口欲言:“陈总···”

“明峰”,陈树达合拢指尖,“有人抢走了你最珍贵的宝物,却毫不珍惜,把它摔成碎片,你会做些什么?”

阮明峰心中警铃大作,脑中嗡鸣连绵不休,想说换个新的,话到嘴边慌忙吞回,张口结合半天,小心憋出一句:“把宝物碎片···粘回去。”

“然后呢?”

阮明峰汗如雨下,心道怎么还有然后,还有什么然后啊!

“然后···把那人胖揍一顿?”

“不”,陈树达极淡勾唇,绽开浅浅笑容,“把那人挫骨扬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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